阮湘站在窗边,伸出手指,有雨淋漓吻过掌心又流失在指缝之间,只余下片湿漉漉的冰冷痕迹。
不知想到什么,她忽地握紧掌心,任由指腹重压挤出湿润。
窗外有风扇枯树梢,水珠坠地响,摔溅的朦胧水汽四溢。阮湘望着这景,心中那份重物即将卸甲的安宁丧失大半,取之而来的是坏天气带来的忐忑与不确定性。
肩上忽然一暖,柑橘香味弥漫,她没有回头,任由披肩密密覆盖整个脊背,直到男人温暖的身体逐渐收拢腰肢,将她从后揽进怀里。
阮湘这才渐渐从雨幕回神,整理心情:“想好要对我怎么说了吗?”
“想好了。”
林延述缓缓抬眸,和她直面外界那场倾盆大雨,把雨水每一次与地面的碰撞都转化为清晰字音。
面前的男人唇瓣张合,一字一句,把话语从心门剖开,上挤,将一颗颗带血字珠磨得红润从咽喉喂出,它们在此刻串成一条永无尽头的朱砂项链,轻轻蜿蜒过阮湘锁骨之间,而后小心地搁置在她脖颈摆放整齐。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胸膛起起伏伏如山脉连绵,阮湘越看越觉迷茫、困惑,乃至于最后她将整只耳朵捏起放至他的唇边屏气凝神去聆听声音。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浇进地板,吞没鞋底,泼湿衣角,掩盖秘密。
在这幕被猛然调台至狂风骤雨的诡片里,为什么独她一点也听不清?
眸光对撞间,阮湘讶异发现林延述的眼里居然没有自己,一双无神的黑色瞳仁装进眼眶,四肢温暖机械的重复动作,几句永远静默无声的坦白,共同拼凑出一个幻象中的完美赝品将她留在这里。
移开眼,阮湘无奈地笑出声来。
原来是又做梦了。
林延述,我在梦里,梦到下雨。
霎时间,黑云压顶,风声怒号,树断叶散,蝉喘雷干,随着意识复苏,眼前的林延述化为点点星光骤然消散。
窗外惊雷霎时轰鸣耳畔,将整个世界炸的地覆天翻。
天旋地转中,阮湘猛然睁眼,炽烈的光线透过窗帘刺进眼睑,一滴泪缓缓从眼尾滑落,无知无觉地将这世界从模糊擦回至清晰影像。
她弯下腰,一口气喘了又喘,接起手机。
酒坏人事,她差点便错过一个会议,好在现在赶去还来得及。
按照阮湘一贯的行为作风来讲,她本绝不会在昨晚喝酒,可感情偏就是一种会让人无底线降低原则的东西,它麻痹神经,搅乱所有自以为是的理性,似一场席卷而至的暴风,轰轰烈烈地把一切摧毁却又把一地狼藉扔在原地,轻而易举就把你揉捏成另一个你。
会议结束已经是晚上七点,阮湘拒绝了部门同事的聚餐邀请,让助理闻乔帮忙借一个充电宝过来,她的手机在下午踏进会议厅没多久便因为电量耗尽自动关机,很多事都还没来得及处理。
一口气喝下半杯咖啡,阮湘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揉按太阳穴。她昨晚的酒虽然已经醒了,但身体这会儿还没缓过来,整个耳边落入千万只蜜蜂般嗡嗡作响,吵得她心烦意乱。
没过多久,闻乔略带疑惑的嗓音与手机铃声交织在耳畔,阮湘疲惫地掀起眼皮,盯向女生。
“湘姐,你的电话。”
阮湘没动:“谢谢,谁打来的?”
“呃……是110。”
她眉心微蹙,这才接过电话。
闻乔并没离开,她还有些工作上的事情想要请教阮湘,贴心地倒了杯热水过来。
阵阵雾气缭绕中,闻乔看到女人精致昳丽的面容逐渐随着通话时间拉长而变得苍白、凝重、扭曲,似一尊已经风化的雕塑,只需轻微的弹动便会彻底从内部皲裂开来,直至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