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鼓起勇气向他讨要了一个答案。
那天是个宁静的黄昏,在仅有彼此的教室里,段亦楼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桌脚,不耐烦道:林延述你就是个骗子!我找你玩本来是看你聪明,不爱讲话的样子很酷,结果你居然是从乡下来的!人还这么无趣,看虫子,发呆,有时候连普通话也讲不清楚,好成绩还是每天累死累活熬大夜学出来的,跟我想象中一点也不一样,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才不在你身上浪费时间呢!”
“可是我……”
“别说了!我懒得听。”
林延述试图解释的话语还没来得及讲出就被段亦楼开口打断,男生吐露的话语残忍而又直白,一字一刀,剜入腰腹:“你以后别缠着我了,你要是真这么缺朋友干脆去找胡岳畋玩得了,我看你俩简直是天生一对。”
在班里,胡岳畋是唯一一个被孤立的小孩,偶尔林延述眼神扫到他时,总觉得胡岳畋和曾经的自己很像,独自在人来人往的小世界里,无人在意,更无人搭理。
这样的他们都没有可利用,可交换的价值,自然不配被人所喜欢。
彼时黄昏的余光射入进大半间教室,给整片空间撕出一道强烈的明暗分割线。
林延述站在暗处支支吾吾,段亦楼则居高临下地坐在桌面上打量着他,太阳的光晕把他瞳孔映照的闪亮,璀璨的像一颗熠熠生辉的宝石,那是从未体会过自卑与失败的人独有的光彩。
我不该松懈的,林延述紧攥指尖,默默地想道。
明明爸爸早就提醒过他,他却还是在和段亦楼日复一日的交往中放松地泄露出了原本的模样,现在落得这个被人厌恶的结果,是他咎由自取。
最后,林延述弯下腰,在段亦楼鄙夷的目光中向他表达了歉意。
他自认最擅长道歉,不管是对段亦楼,还是对林成责。
我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个模样,真的,对不起。
就这样,林延述告别了他来到城市里的第一个朋友,他也因此石塑外壳,严防死守,再不敢泄露出一丁点原本的痕迹。
褪色的回忆逐渐在雨势中消退,林成责走后不久,搬运钢琴的工人来到门口,在客厅当中来回穿行。
望着楼下发动的轿车,林延述想起林成责有次因为他没能拿下奥数竞赛冠军而破口大骂,具体的羞辱内容他记不太清,唯一尚存在脑海里反复凌迟的就只剩那句。
我当年就不应该让你妈生下你!
外面的雨停了。
林延述神情黯灭,抬起头,看见窗外的树上有只肉虫正在啃食叶片,一点一点,皮烂骨碎。
其实,他也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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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有许久没再传来声音,阮湘小心地把房门拉开道缝隙,向外看去。
客厅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架棕色钢琴,林延述身形斜斜地站在钢琴旁,垂着头,看不清神情,光影撒下来像落了场灰尘雨,把他整个人的生机埋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