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语气，淡得就像在问“今天天气好吗”。

可这平静的询问，对电话那头的陆骁来说，却不亚于一场剧烈的山崩。

他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感激、震撼、愧疚，全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是啊，她早就知道。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结果。

只有他，只有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还在为这“神迹”而惊慌失措。

陆骁的胸膛剧烈起伏，他靠着墙壁，才勉强稳住自己的身体。

“没事了。”他的声音比刚才还要嘶哑，“王兽医……不，所有人都看到了。伤口在愈合，毒已经解了。它活过来了。”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剖出来的。

“清欢……谢谢你。”

这一声“谢谢”，重逾千斤。

身后的小王，听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谢……谢谢？

陆营长这辈子跟人说过“谢谢”吗？

顾清欢似乎完全没感受到这两个字的分量，她指尖的小鸡仔吃饱了，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指。

她发出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笑声。

“不用谢，我早就说过了。”她的声音透过话筒，清晰地传来，“它也是我们的家人。”

“家人……”

陆骁咀嚼着这两个字。

同样的话，几天前，他只当是女人家的多愁善感。

可现在，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他的心上。

他错了。

错得离谱。

他把她的善意当做天真，把她的能力当做玩笑，把她对家人的珍视当做妇人之仁。

他这个自诩顶天立地的男人，这个以为能为她和孩子撑起一片天的丈夫，在真正的风浪面前，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而她，这个他以为柔弱不能自理的女人，才是那座能定住乾坤的，巍峨不动的高山。

长久的沉默。

通讯室里，只剩下电流的滋滋声，和陆骁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小王紧张地屏住呼吸，他感觉自己正在见证一个历史性的时刻。

终于，陆骁再次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再有之前的颤抖，而是沉淀下来，化作一种钢铁般的、不容置疑的郑重。

“顾清欢。”

他连名带姓地喊她，像是在部队里下达最庄严的军令。

“以前，是我混蛋。”

“是我眼瞎，是我不信你。”

“从今以后，”他一字一顿，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通讯室里砸下沉闷的回响，“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信。”

“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你一句话。”

轰！

小王的大脑一片空白。

上……上刀山？下火海？

这还是求爱吗？这他妈是签生死状啊！

嫂子到底是什么神仙下凡，能把他们营的铁血阎王，给驯成了这个样子？

这番铁骨铮铮、堪称赌上性命的告白，让话筒那头的顾清欢也安静了片刻。

院子里的晚风吹过，拂动她的发梢。

就在陆骁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的时候，他听到了。

一声低低的，带着一丝玩味的，像羽毛一样轻轻搔过他心脏的……轻笑。

“噗嗤。”

陆骁整个人都僵住了。

只听顾清欢用一种慢悠悠的、带着点调侃的语气说道：

“山就不用上了，硌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