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喝口水。然后把这些东西赶紧拾掇出来!”赵秀兰的语气依旧生硬,眼神却不受控制地往那堆蘑菇上瞟,“再不收拾,明天就得蔫巴了,糟蹋东西!”

这便是她的关心了,别扭,却实在。

顾清欢没说什么,端起水杯一口气喝了大半。温热的水滑入腹中,驱散了山里的寒气和一路的疲惫。她放下杯子,开始动手收拾地上的东西,将还能吃的野菜和各种菌菇分门别类地码放好。

赵秀兰看她动作麻利,不像是没干过活的样子,心里的疑虑又多了几分。她蹲下身,一边帮忙,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后山那地方邪性,你是怎么找到这么多东西的?”

“运气好。”顾清欢眼皮都没抬,淡淡地回了两个字。

赵秀兰被噎了一下,心里那股憋闷劲儿又上来了。她捡起一朵肥厚的牛肝菌,翻来覆去地看,最终还是没忍住:“今天这事,你让我在整个家属院都抬不起头来!你跟张桂花打那个赌,你……你就没想过万一输了怎么办?”

顾清欢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黑沉沉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妈,我不会输。而且,脸面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今天我要是空手回来,或者真没回来,那陆家的脸面,才叫真的一点不剩了。”

她顿了顿,声音依旧平淡,却字字清晰:“现在,我赢了。所以,愿赌服输。大嫂欠我的东西,必须拿回来。”

赵秀兰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她看着眼前的儿媳妇,明明还是那副清瘦单薄的样子,可那双眼睛里的沉静和笃定,却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

“拿?你怎么拿?”赵秀兰冷笑一声,“你那个大嫂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她就是个滚刀肉!让她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比登天还难!你还想让她给你赔鞋?她不把你的鞋扒了就不错了!”

“她会的。”顾清欢说完这三个字,便不再言语,低头继续收拾。

夜渐渐深了。

顾清欢把孩子们哄睡着,又将大部分蘑菇用线穿起来,挂在屋檐下晾晒。她走到院子里,抓了一把玉米粒,撒给窝在角落里的几只老母鸡。

鸡群立刻“咕咕”地围了上来。

在别人眼里,她只是在喂鸡。但顾清欢的意念,却已经悄然探出,与那只最机警、最爱在院墙上溜达的侦察雀建立了联系。

【去东屋窗根底下听听,看看他们说什么。】

一道无声的指令发出,那只羽毛蓬松的麻雀扑棱了一下翅膀,悄无声息地飞上了东屋的屋顶,顺着墙沿,落在了窗台下一处隐蔽的角落。

很快,张桂花那尖利刻薄的声音,伴随着她丈夫陆建国唯唯诺诺的劝解声,断断续续地传入顾清欢的脑海。

“……凭什么给她!一斤肉票!够咱家吃半个月了!还有鸡蛋……那双鞋是我刚做的,凭什么便宜那个丧门星……”

“桂花,你小点声!今天这事是咱们不占理,院里人都看着呢……”

“我不管!反正我没钱没票也没鞋!她有本事,让她去团长那里告我啊!”

“你……你这不是胡搅蛮缠嘛……”

顾清欢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顾清欢就起了床。她没去东屋闹,而是直接去了厨房,熬了一锅喷香的小米粥,又将昨天剩下的一点野菜切碎了撒进去。

早饭桌上,赵秀兰看着顾清欢,几次欲言又止。她以为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谁知,顾清欢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碗,擦了擦嘴,对赵秀兰说:“妈,我去去就回。”

说完,她直接走到了东屋门口,抬手,“梆梆梆”地敲响了房门。

“谁啊!大清早的,奔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