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1 / 2)

由工业城市发展而来的金州也算不上是个好省城。城外耸立起一座座钢铁森林,黄河穿城而过,土质松散下陷导致街道总是修修补补。事实上,这些慵懒的补救措施只会让它变得更加逼仄、狭窄。

图南仿佛拥有上帝视角,目睹全貌后她猛然联想到鲁迅在《呐喊》自序中提及的一则寓言“铁屋中的呐喊”。有人沉睡,有人清醒,当所有人都受困于“铁屋”之中,沉睡的人与清醒的人,究竟谁比较可悲?

图南怕被侵蚀,她想逃,甚至幻想自己能再多两条腿,逃跑时方便身体驱使。

她与故乡之间,只适合相隔千里而后怀念。

图南曾无数次想过,逃离时她得拉上陈鸿雁一起,可陈鸿雁早就脚下生根,一猛子扎进大地。她已经跑不掉了。

磨砂玻璃杯中,加了冰块的葡萄味气泡酒散发出幽暗深邃的紫色,密集的小气泡沿着杯壁挣扎向上。图南瞧着那浓烈的颜色,心中一动,仰头一口气闷掉杯子中所有液体。

图南原以为蒋楠冬一个大男人,自幼享受父母亲人的疼爱,衣食无忧,学业有成,一切顺遂……

他可是既得利益者,怎么也会想着逃离呢?

门后被砸出的大坑提醒图南,吴晓蓓曾经来过这里。

蒋楠冬有一个将她自己困在原地的母亲。

“我很早就逃出来了。”蒋楠冬修长的手指几乎要将整个杯口遮盖住,他将图南不曾参与的那段过往讲给她听,“在我读完本科之后,开始研究生阶段学习的那个学期。”

话说出口,蒋楠冬才恍然意识到,他刚才竟然把自己搬家的事情形容成了“逃”。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我妈总是管我太多,有时候她就像一个行走的人型监控。”

蒋楠冬目光集中在地板上的某一点,眸光闪烁,看得入神,好像多看看就能从那个点回溯到以前。

“之前我住在家里,半夜做梦惊醒都感觉她就站在我床头,面带微笑盯着我,真是瘆人。”

说罢,蒋楠冬有些烦躁地挠挠头,吞了一口青柠气泡酒。

“那段时间课很多,还有实验要做,我生怕自己应付不了,就随意找了个由头搬了出来。”

图南杯中空无一物,她拎着杯口,将杯子底面一下一下轻磕在地板上。

看来吴晓蓓确实把他盯得很紧,图南认真听蒋楠冬聊天,脸上却藏不住笑,妈妈的乖宝宝也有实在受不了的时候。

“门口那个大坑也是她砸的吧?”图南转身随手一指,指尖对上那处凹陷。

“嗯。”

“为什么?”图南明知故问,她就是想听听蒋楠冬亲口说,以便进一步了解他对这件事的真实看法。

“因为……”当事人感到为难,事情与图南有关,蒋楠冬今晚喝的不多,他没有办法借着酒劲一吐为快。

“因为什么?”图南侧着身瞧他,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她安静地望着他的浅色瞳孔,从中感受到某种复杂情绪。

“不如我来说吧,”图南松开握着玻璃杯的手,杯子晃到地面,“咣当当”转得摇头晃脑,最终静立在地上,“因为你没忍住,在你妈妈来看你的时候问了那件事。”

“你问她是不是去医院找过我,对吗?”图南瞥他一眼,眸子里满是得意。

“你是神仙吗?”被她猜到心事,蒋楠冬不得不承认。

“也还好吧,不是神仙,算个半仙。”图南乐呵呵接过蒋楠冬的话头,不忘顺带夸夸自己。

为掩饰尴尬,蒋楠冬不停地喝着杯子里的气泡酒。图南没什么可喝,她站起身去桌边打算给自己重新调一杯。

“你还要吗?气泡酒?”图南立在长桌前,晃晃手中的杯子,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