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歹竹出好笋
一到春天,西北的风发狂似的,卷着粗砺的沙土往人脸上拍。
元宵已过,远山县城里年味还没散尽。图南和不常见面的几个高中同学搭乘出租,街道两边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为她们指引方向。
禾家巷,禾青的家。
她们要去参加禾青的葬礼。
车内人你一言我一语聊近况:本科毕业后就结婚到现在准备拼二胎的、闪婚又闪离的、一路从本科读到博士的……
而图南,至今仍挣扎在文学考研这片海域里还没有上岸的孤家寡人,是同龄人中哪一头都不沾的“另类”。
其他人侃侃而谈,她没什么好说,只觉得聒噪,于是戴好耳机,脑袋紧贴车窗,试图将社交距离拉得再开一些。
大学毕业后每个人似乎都有自己的节奏。二十四五岁的年纪,有人追求学历和个人能力的提升;有人渴望爱情的甜蜜、家庭的幸福;也有人感受不到生活的希望,决绝地放弃了继续活下去的机会。
禾青家很好找,进了巷子一直往里走,门口挂白纱灯笼的那家就是。
原以为只需安安静静送禾青最后一程,谁知刚挨着禾家院门,就听里头骂声连天。
“卢巧茵!我今天把话放这儿!离婚以后你和我弟弟没有任何关系了!”
“你要和别的野男人鬼混也跟我们禾家毫不相干,但你可千万别败坏我禾家的名声!”
灵堂前大喊大叫的女人是禾青的大姑禾新雨。她口中那个名叫“卢巧茵”的女人,正穿着一身雪青色长款羽绒服,像一只时刻准备张嘴撕咬对方的困兽,站在自己女儿遗像前仰头回击。
“我女儿已经死了!我现在无依无靠,活不活无所谓!大不了我跟着青青一起去,到了地底下我们还是母女!”
图南等人静立在离灵堂不远的角落,彼此对视一眼,不敢贸然上前。
激烈的争吵声零零碎碎传进耳朵。
院内人来人往,禾新雨却不收敛,她指着对方的鼻子叫嚷得更凶,一旁的禾新霖实在忍不下去,低吼制止:“大姐!青青还没下葬,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让孩子安安静静地走?”
禾新雨原本想来主持公道,可她没料到自己的弟弟如此窝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尖对准禾新霖一个劲儿地点着:“你!你就活该给别人当那么多年便宜爹!”
说罢她狠狠剜了两人一眼,转身离开。
灵堂前的争执,图南听进去不少,心下正疑惑,却被刘媛媛拽了进去。
屋内禾新霖跟卢巧茵还在低声交谈,争着将这场骂战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对不住了。”禾新霖心绪难平,侧过脸去瞧哭红了眼的卢巧茵。
卢巧茵靠在桌旁,好不容易从对骂的英勇劲头中抽离,她弓起身子缓缓摇头:“这么多年你一直很照顾青青,是我对不住你。”
图南小心上前,将怀中的花束摆在供桌一侧。正中央的大幅黑白相片上,禾青笑靥如花。
半个月前,刚得知禾青离世的消息,图南大脑一片空白,她想不起来两人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
应该是笑着挥手还说了再见的。
2023 年 1 月 22 日,农历正月初一。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接到刘媛媛的电话时,图南正窝在家里过自己的第二十四个农历生日。
短短两分钟不到的电话里,刘媛媛告诉她,禾青死了,尸体刚从金州那段的黄河里打捞上来。至于死因……排除他杀。
原本乐呵呵的寿星切蛋糕的动作变得呆滞又迟缓。她伸手在切好的蛋糕上划拉一指,将蘸取到的一丁点白色奶油喂进嘴里,没等尝到甜味又急匆匆站起来,捂着嘴跑进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