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承骏的声音传来:“每一种言语、行为,都是特定生活模式的产物。一个人选择了什么样的生活,很大程度上就决定了她会说什么,做什么;决定了她相信什么,她满足感和快乐的来源是什么。这样她生活里的一切才能够自洽。你能做一件事、两件事,你认为更好的事,但那改变不了一个人完整的生活。”
梁爽听着,慢慢安静下来,她明白了,江烨烨不是在另一种生活里忽然一拍脑袋,一时脑热做出什么决定,从她的家庭开始,从不去读书决定留下照顾弟弟开始,很多事都有迹可循。
梁爽并不笃信宿命,可她也明白万事皆有因果,没有哪一种想法是凭空出现的。你想改变的那个“果”,还有无数未必挖得动的“前因”。
不用苏承骏再说,她已经想到了。这个不适合顺产依然要试试顺产的决定,如果今日没这么选,孩子将来不聪明,等待江烨烨的是什么。她也许会被责怪,她也许还会自责。这些部分她不替江烨烨受过,因此忽然觉得空在这一件事上的坚持来得突兀。
她的声音低下去:“所以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的想法很偏激?我……什么都不该说,不该做,是么?”
“当然不是,”苏承骏声音和缓令人安心,“她选择自己生活的时候,也许没有另一个选项,对么?你喜欢她,关心她,希望她能有对自己更好的选择,这怎么谈得上错。”
梁爽摇头,她意识到苏承骏看不见,于是轻声说:“但其实都没有用。”她冷静下来想想,她是个连自己的生活都改善程度有限的人,到了江烨烨这里,她指望她怎么做呢。
“不会没有用的,哪怕再小的事,做了就会不一样。你喜欢她,就为她做点什么吧。”
她听懂了苏承骏的潜台词:“谢谢你,我明白了。我如果喜欢她,就不该让她难堪。”
人的认识和觉悟是两回事。想选的和能选的,有时候也是两回事。
梁爽总是觉得不该,就像她觉得江烨烨不该听父母的话辍学,不该把时间花在照顾弟弟上,也不该跟那个丑男人结婚,可是……如果江烨烨有其他选择,或者有人支持她有别的选择,她会这么选吗?
而无论她自己想了些什么,是否出于为江烨烨好的目的,她都不能为江烨烨全部的人生负责。梁爽自觉她对江烨烨的期待超出了她的生活连续性,她有时投射在江烨烨身上的,是一些正确但超出了她生活的可能的东西。
她从苏承骏的声音里获得了意料之外的安心,放下电话之后她想了很久,心绪也慢慢平静。很奇怪的,那一刻她忽然有点希望自己能见到苏承骏。
她其实没有什么能为江烨烨做的,除了买一些产后能用到的东西。
吃完饭回去变成个情绪稳定的人,她态度很好跟她和她的家人问了好,陪江烨烨说了一会儿笑话。终于江烨烨要去生产了,梁爽说她会在外面等她。
四个小时过去,孩子终于出来,如所有人愿,一切都好。一些梁爽不熟悉的江烨烨和她丈夫的亲戚接了电话来此,江烨烨被推出来的时候这里闹哄哄挤成一片。梁爽“野蛮”得很是时候,她冲上去给她盖上一床薄毯,拉上林翠一起把她遮得严严实实,将那些男女老少的目光隔绝在她的隐私部位之外。
江烨烨在疲惫里对她笑,看起来又有点想哭,说话很慢,吐出两个字来:“你在。”
她的笑容跟记忆里那个黑色皮衣的少女重叠,使梁爽生出无限感慨,她也对她笑:“对呀,你重要的事,我总要在。”
梁爽多待了一天,第二天买了晚上的票坐车回去,她路上想起来给苏承骏发一条消息:“我在回去的路上了,一切都好,谢谢你。”
苏承骏:“晚上才回么?路上小心。到家跟我说一声吧。”
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