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嚓。
很?轻的一声?。
笑影渐渐溺进月色下的静湖深处。
……
宋汝瓷尝试坐起来。
巨蛇慌乱地?、慌乱到?无措地?帮他, 不太成功,人类向导的手臂被它弄软了几次, 跌回一点也不硬的蛇腹,衣领被压出褶, 浅草色的长发稍微有一点乱了。
这种混乱, 近乎颤栗嗡鸣着的鳞片, 在?温柔依旧的掌心被稍微抚平。
“我知道。”宋汝瓷轻声?回答, “不要紧, 我知道。”
他很?少说话的时候不弯着眼睛, 而这双眼瞳, 总是温柔漾出生机的苔绿底色, 被菌丝覆盖成仿佛冻雪的银白,就更令人恍惚。
宋汝瓷并没再?多说什么。
只是慢慢地?抚摸蛇身, 微凉指腹滑过蛇鳞, 力道柔和认真到?极点。
像在?某个彻底只剩独自一人的时刻,死寂, 灰尘飞舞,被柔软菌丝堆砌成一个虚幻的影像,又因为承受不住日光的重量坍塌。
蜷膝坐着的向导,在?不透光的待审查室角落, 赤着脚,苍白脚踝被特制的合金镣铐磨得渗血,安静地?、平静地?,像是不识字的孩子一样尝试靠指尖读懂一张冰冷的死亡通知单、一块染血的金属铭牌。
蛇鳞在?他掌心震动,一片接一片变得柔软、卷着手指、不肯放开,巨蛇又急到?完全忘了应该怎么说话。
怎么道歉?
怎么把阴差阳错、绝非本意的话吃回去?
怎么解释……不,或许用不到?解释,它的向导聪明到?完全明白它急到?说不出口的意思。
这个建议一定也被无数次提出过,被各种人,或是觊觎、或是心怀叵测、或是真的好意,只是当事人完全没有这个意愿。
“变回来。”宋汝瓷的手覆着那些蛇鳞,柔和的嗓音依旧是暖的,“变回来,我们正在?生气,我不希望你是这个样子,让我摸摸你,酆凛”
随着最后一个字。
巨蛇消失。
床垫因为某种重量而微微下陷,巨蛇吞掉消化的精神体其实已经不足以支持化形,但哨兵就是能执行向导的指令。
不论生还是死。
那只手往记忆里的高度抬,不差分毫地?抚上眉骨,指腹轻碾过疤痕。哨兵的身量能让影子轻易笼罩吞噬安静蜷缩的向导,但被捧着侧脸时,脊背不自觉塌陷,屈膝仰头,望着银白色的眼睛。
宋汝瓷垂着睫毛认真想了一会儿。
“你刚才,和我说的事。”
“我不想答应。”
他的向导好像终于第一次学着好好说出这几个字:“我不要。”
平时温润到?极点的嗓音有了变化,还是柔和,还是安静,但像盛惯了醇厚茶水的薄胎瓷杯忽然?全无预兆,润泽釉面层层剥落,在?坠地?碎裂前轻声?脆响。
几乎透出旧日少年颤栗着的压抑清越。
空气跟着一颤,磅礴的精神力已经压缩到?极点,几乎将这幢旧别?墅崩裂。
或许有几扇窗户碎了,碎得不多,几个小缝隙,风灌进来,掀起的窗帘放进月光。
月下的人影单薄。
蛇鳞覆面的缄默哨兵抬手,小心覆住因为太过清瘦而在?低头时凸出的颈骨,挡住风不叫这里受凉,又去护着颈窝和过分下滑的衣领露出的锁骨。
手足无措。
手足无措。
掌心用最轻的力道拢着肩胛过分锋利的单薄弧度,护住微颤的蝴蝶骨,它们在?衣料下太过突兀,仿佛有什么曾经自由柔软的翼翅被从?这里生生撕扯断裂。
“不要。”他本能地?说,“好,不哭,不要,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