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是愿意采访,是愿意相信你。”霍衍说。
第二天下午三点,姜远寒跟着霍衍到了另一栋老楼里。
这栋楼窗子上贴着黄纸和报纸,里头光线昏暗,角落里堆满了文件和旧仪器。
她见到的,是一个坐在藤椅上的瘦削老人,腿已经不太利索,走路要靠拐杖。
可当他听说姜远寒要写科研剧本,脸上竟泛起一点微笑。
“终于有人愿意写我们了。”他感慨一句,声音却极轻。
姜远寒递上准备好的采访提纲:“我做过功课,但还是怕有地方写得不准,所以想先听听您的经历。”
老人看了她一眼,忽然问:“你是拍戏的?”
“不是,我是写戏的。”她认真道。
“那你要写,就别只写成功的那些。”老人嗓音沙哑,“我们那批人,有的项目失败了,有的人死在实验里,有的老了连个立功章都没有……你愿意写那些人吗?”
姜远寒垂下眼睫,轻轻说:“老教授,我愿意写的。”
老人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回忆什么。
窗外风吹着窗纸轻响,化验室的旧吊灯发出一点细微的“吱呀”声,时间似乎忽然缓了下来。
“那我就说。”老人轻轻将身子往后靠了靠,伸手理了理胸前皱巴巴的布衫。
“我姓戴,戴启明,二零年进院,从实验员做起,一直做到化学组副组长。”他顿了顿,眼睛有些发直,“我最早接的任务,是做分析设备的适应性测试,那年下了三个月的雨,整个楼都泡了,我们把实验台搬到楼顶去做,没电,就用人力打气,点酒精灯烧水……手上全是水泡,整整熬了六十天。”
“六十天?”姜远寒一边记,一边震惊地看他。
“对,轮班做,困了就睡在瓦片上,雨下到脸上就当洗脸了,后来项目失败了,上面通知我们全组降级,说我们研制周期超了两年。”戴老笑了笑,那笑容却没一丝欢乐,“我们那时候,连‘周期’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都没搞清楚。”
姜远寒一时无言,只能低头飞快记录。
戴启明又说了很多,讲实验失败后的默默善后,讲有个年轻研究员氯气吸入超标猝死,讲一次意外爆炸把他自己震进了病房,那时谁都没报道他们,只悄悄发了个内部简报,说“操作不当导致后果”。
“你写这些,要小心点。”戴老忽然道,“我们这代人,有些话,外人不能说。”
姜远寒收住笔,抬头看他:“我明白,可不说出来,别人就以为你们从没痛过。”
戴老望着她,沉沉地点了点头:“好,你有这句话,我信你。”
离开那栋老楼后,姜远寒一路无话,安安静静地坐在副驾驶。
她脑子里还在回荡着那一句:“别人就以为你们从没痛过。”
“我刚才有点冲动。”她忽然低声说,“说了太多话。”
霍衍握着方向盘,语气平稳:“不是冲动,是清醒,你要写一部真正的剧本,不只是把故事拼凑出来,还要让人看到血肉,看到真相。”
“可越是这样,就越容易得罪人。”她扯了扯嘴角,“你们单位那位周主任今天已经找我谈了。”
霍衍没意外,冷笑了一声:“他不来谈才怪,别理他。”
姜远寒轻声说,:“我不怕得罪人,我只怕我的笔配不上这些人,怕我写得不够好。”
霍衍侧头看她:“你只要真心写,就不会配不上。”
“你知道吗?在我最早决定写这部剧的时候,我的第一个设定,是‘无名’。”
“无名?”
“就是那些没有名字的英雄。后来我改成了‘无声’,但本质没变。”她低头,声音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