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辈子,自诩精明,没想到最后栽了个大跟头。

市里查赵家的时候,顺藤摸瓜,发现了他的签名、他批过的数笔项目拨款,再往下翻,连魏长冬在上学时临时顶岗的那几个月,都被追溯了细账。

他们一家三口,还有一个疯疯癫癫的廖沁雪,被赶出了家属院。

天很冷,路很滑。

廖沁雪没吃药,一路又哭又笑,推着她那只掉轮的手提箱,一边走一边喊:“魏长冬你个骗子!你说会娶我,你还我肚子里的孩子!”

魏振国咬牙切齿:“再闹就送你去精神病院!”

“送啊!”廖沁雪惨笑着往地上一坐,“你敢送我你就完了,我手里还有你的事,你给赵家打掩护的时候我都听见了!”

徐秀芬拽着她胳膊,死命往前拽,一边骂一边哭:“你别说了!你闭嘴吧!”

可廖沁雪哪里管得住。

半条街都听见了。

很多人躲在窗帘后头看着他们,一双双眼睛,或冷漠,或讥笑,或怜悯。

没人伸出手。

曾经徐秀芬最喜欢炫耀的是:“我们家房子大,三室一厅,三阳开泰。”

现在,他们今晚连睡在哪儿都不知道。

当晚,魏家暂时挤进了徐秀芬一个远房亲戚家,挤在厨房旁边一张行军床上,还是徐秀芬千求万求得来的施舍。

那晚,廖沁雪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坐在墙角,对着锅盖嘀嘀咕咕说话,满嘴都是孩子、婚礼、复仇。

她一疯,魏长冬整个人就开始发抖。

“妈,我真想把她送走,我真的要疯了!我做梦都是她拿刀追我!”

徐秀芬坐在一口铝锅边抹眼泪,“你以为我不想?你爸说了,送她进去,她要真撕咬起来,咱一家都完了!”

“可你和爸不是有很多关系……”

魏振国一脚把水桶踢翻,怒吼:“闭嘴!现在谁还敢管咱们家的事?我连人家门口都站不住了!”

魏家一家人沉默了很久,才有人轻轻敲门。

“秀芬,老魏。”

是徐秀芬的远房亲戚,一身旧工装,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一家。

“听说你们这阵子过得不太顺,我也是打听来的,你们不是没地方落脚嘛,红砖筒子楼那儿听说有空房子,条件不好,是没厕所的旧楼,但屋顶不漏,能遮风挡雨。”

“我寻思着,你们家……不如将就住一段?”

魏振国脸色铁青。

人家的意思太明显了,就是想赶走他们,不想跟他们扯上关系。

“我们不用!”魏振国冷冷地打断了话,“我们不会住回那种穷地方!再怎么样,我也是老领导,怎么能……”

对方叹了口气:“可我家这里也不方便,我媳妇快要生了,你们考虑考虑吧!”

人走后,屋里沉默了很久,魏长冬才说:“爸……咱们还能去哪儿?”

徐秀芬那夜整夜未眠,终于脱下手腕上的玉镯子,她年轻时候的陪嫁,现在她全身上下就这个值钱的玩意儿。

“老魏,拿去吧,咱们去筒子楼,就说租一个月,至少有个落脚的地方,剩下的,我们再一起想办法。”

第二天一早,魏家人不告而别,他们天蒙蒙亮时就去了筒子楼,怕遇见熟人。

那楼没灯,楼道窄得像缝,墙上还贴着“防火防盗”的老标语。

领他们上楼的人,带他们去了姜远寒家之前住过的房子。

房门一推,霉味和陈灰扑面而来。

姜远寒家搬走前清过一遍,但几天没人住,地上又是尘、又是蛛网,灶台上还残着半截炭火灰,门角一只死老鼠干瘪得像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