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曲星老爷保佑,这雪可不能再下了。”

显而易见,崔大人拜错了菩萨,文曲星老爷不管下雪,第二场的雪下得更大了,抬出去的人更多了。

到第三场考完,号房应考的举子们十之去三,南方的举子们尤其惨烈。

贡院门口,挤满了来接考生的马车,基本上都是全家出动,马车上更是早就备好了厚衣裳,汤婆子,热茶点心,起码四个抬人的壮实汉子,就等着人一出来,就给抬马车上去,赶紧抢救抢救。

这其中,有一清瘦小厮,牵着匹马,倚着贡院前的一棵树,抱臂而立,格外的鹤立鸡群遗世独立。

隔壁马车的人看不下去了,问这小厮:

“这位小哥,你也是来接人的?你家何人在里面?”

小厮点点头,言简意赅:

“正是,我家公子。”

就没话了,比这冬日的大雪还高冷。

反正在等人,闲着也是闲着,都是一起应考的举子,以后说不定还是同科,不如结个善缘,隔壁马车的人好心提醒这高冷的小厮:

“这个小哥,下了这么大雪,你就带匹马来接人,你是准备让你家公子骑马回去吗?你四下看看,别人都准备的什么呢?”

最起码遮风挡雨的马车总该准备一辆吧?

小厮继续点头,总算多说了几个字:

“路远,不好走路,人多,骑马快。”

话不投机半句多,隔壁马车的人这下真是聊不下去了,这怕不是个勺的,算了算了,不跟他说了,春闱这么大的事,这家连正经主家都没来一个,就派了个小厮来接,这么不重视,这么随意,这样的人家,能考上就有鬼了。

不仅隔壁马车的人在打量树下的小厮,不远处的一辆马车内,一个侍女悄悄撩开帘子,说道:

“七姑娘,你看那是不是江二公子的小厮霜降啊?”

宋七姑娘也悄悄靠过来,小声说道:

“倒是像。”

侍女跟隔壁马车人一样着急:

“霜降怎么就带了匹马来,待会儿江二公子出来,别说骑马了,上马都费劲,可怎么好?咱们是偷偷跑出来的,总不能上去帮忙吧?”

宋七姑娘倒比自家侍女淡定得多:

“他又不是一般的读书人。”

两人正说着话,贡院的门突然就开了。

做贼心虚的主仆二人赶紧躲到帘子后面,拉上了帘子。

侍女小声道:

“姑娘,咱就偷偷看一眼,这里这么多人,咱可不能上去打招呼,你藏好,我给你看着,看到人,我叫你。”

贡院的门一开,从考场上出来的举子们个个跟逃荒的难民似的,几乎都是爬着出了贡院的大门,一出门就被家里人抬手的抬手,抬脚地抬脚,抬上了马车。

人人都想赶紧抢了自家公子回去,担心这慢上一点,自家公子可别冻死了。

贡院门口马车挤着马车,乱成一团。

不仅是已经出来的举子的家人,还没出来的家人也在往前挤,势要为自家公子抢个好位置。

在这热火朝天,堪比菜市场的喧闹中,在树下抱臂入定的小厮,依旧稳得一匹,除了眼睛盯着贡院的门口看,连步子都没动一下。

直到看到江远,霜降以他清瘦的身板所不符的沉稳声音,中气十足地叫了一声:

“公子,这里!”

声音穿过嘈杂混乱的人群,依旧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了江远的耳朵。

和旁边个个跟只剩半条命,一出贡院就倒下的众考生相比,江远状态好得像是早起出门遛弯般,几步绕过汹涌的车马,走到了树下,问道:

“你的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