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动作舒缓,像是做过数百遍一样,极为妥帖,看不出先前的不愿。

陆瑾晏都不免多看了她一眼。

他身量高,站在她身前极其有压迫感。

可穗禾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陆瑾晏垂下眸子,入眼就是她云鬓旁那根银簪。

喜鹊登梅的样式,很是寻常。

大多是婆子才上头,主子跟前体面些的丫鬟自有更精美的样式。

请安那日,他草草看过一眼寿安堂里的女眷,便心下了然。

因着先前何娘子说的那些话,他也知晓她装束简朴的缘由。

虽是爱财,可也不失赤忱。

待她接过帕子,一缕发丝就从旁滑落,在她白皙的脸上倒是格外显眼。

又因着她有些晒红的脸颊,倒让陆瑾晏蓦地想起一句诗。

云鬓犹生绿卷,玉颜略染红潮。

他轻笑一声,虽说脾气不小,可这头乌发生得确实好。

此时饭桌早已摆好了膳食,虽不精美,可看着也是用了十足的心意。

穗禾执筷,夹了块糟熘塘鳢鱼放入他的碟中。

余光观察着他是否注视着别的菜肴,下一刻就利落地为他夹了些蒜子苋菜。

她指尖用力,动作轻柔细致,一时让何娘子身后的丫鬟看愣了。

就这进退得宜的模样,陆府的规矩着实让她大开眼界。

至少她在何娘子这,从未这般服侍人用膳。

何娘子瞧着穗禾的动作,只觉得她一身气度比起乡绅家的小姐都要出众。

她瞧了眼平静用膳的陆瑾晏,只觉得这位陆家大爷果真是金玉堆里养出来的。

虽说他未带婢女出门,不过若是穗禾今日不在,想必该是他那小厮服侍了。

真真是与他们有着天壤之别。

瞧着他用了几块鱼肉后,穗禾舀了碗莼菜银鱼羹给他。

这羹入口滑嫩,大太太再喜欢不过了。

不过这人果真挑剔,略尝了几口,便放下了调羹。

穗禾瞥了眼瞪大眼的何寿,服侍这般挑剔的主子,他也算不容易。

可她不知的是,何寿着实惊了一下。

大爷不喜河鲜,在京城时便不让府上上这些个鱼虾。

可今日,他不仅用了些鱼肉,竟是连那鱼肉羹都喝了几口。

何寿一时半会都觉得自己是中了暑热,看错了。

难不成大爷口味变了?

午膳用过了,穗禾取过丫鬟们沏的茶奉给他。

青釉刻花的茶碗被奉到他面前,陆瑾晏却是瞧见了她修长白皙的手指。

她没留指甲,反而剪得短而干净。

可虎口处的细微疤痕还是破坏了这份美。

陆瑾晏接过茶,慢慢品了一口。

江南的茶自是不用多说,甘甜澄澈。

他瞥了眼茶碗里伸展开身姿的茶叶,翠绿色的格外讨喜。

而他身旁这抹翠绿,却是格外得倔。

何夫子适时地开口:“大人稍作歇息,等午后太阳落下去些,再去田间也不迟。”

陆瑾晏摆手,“不必了,过会儿就去。”

“许久没回江南,领略些田园风光也是好的。”

何夫子笑道:“大人不如去村里给我置下的学田看看,那处水田有二十亩,正好在一处。”

“又因着离徐家的田近,偶尔徐家的佃农还会帮上一把。”

陆瑾晏挑眉,“确实值得一看。”

这会儿瞧着他们已经商定好午后的行程,穗禾立刻上前。

“您有要事在身,奴婢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