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摇头,却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便看姜玉的食指和拇指交错放入嘴间,一声轻轻的唿哨,那盘旋在天空中的青鹭便径直冲了下来,乖顺地停在姜玉的肩上,左顾右盼,很是有灵气,一点也不像是单纯的木头所雕刻而成。
“青衣,不好听。”他将那只温驯地敛了翅膀的青鹭交予他的手中,“以后你就叫青鹭罢。”
寥寥数语,他便从青衣变成了青鹭。似乎有什么变了,似乎又什么都没变。
“青鹭谢王赐名。”他也一板一眼地恭敬垂首,轻抚着手中青鹭硬冷的鸟羽,似乎很感兴趣,然而刻画精致的面上却始终掩不下不断涌现的失落。
原来就算是再烈性的鸟儿,就算飞得再高再远,也终究是逃脱不过一人的手。
……
相处得久了,他开始越来越明白伴随的这个男人的喜好。
姜玉喜欢添了龙脑香的茉莉香片,喜欢浓油赤酱的菜式,喜欢看他穿着战袍舞枪弄棒,特别是一柄方天画戟。喜欢把他抱在怀中为他细细梳理纠缠的青丝,一边看他现学现卖着宫廷乐师所传授的技法,生涩地奏琴。哪怕他指下琴声再破碎拙劣,姜玉却也是口中饮着一口葡萄美酒,含笑看着他,包含了最大的宽容。
缠绵中的眉目半敛间,青鹭偶然抬起头来,透过红鸾帐外安置的菱花镜,看到姜玉看他痴迷缱绻的眼神。他本渐渐走上正轨的指下却乍然一颤,错了力气,琴弦乍然断开,割破了他的手指。
他不知道姜玉看到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只知道决计不会是他青鹭。那般的眼神不应该出现在刚认识不久的他身上。
这般顶替他人的生活让青鹭只觉得厌倦非常。
“琴弦断了,怕是不能再为王奏琴了。”他推开案几上的瑶琴,换了个姿势,斜斜跪坐在铺得松软的榻上,白皙而微凉的足尖轻勾上姜玉缠着丝丝缕缕的金线的腰带,本应俊朗英武的眉眼此时却带着几分轻佻逗引,眉梢眼角浸染的尽是三千女子融合的那妩媚精气。而那流露出的所有千娇百媚,统统都只是为了邀身后的男人一次沉沦。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姜玉却是一把推开了他,对上他无辜的眼光时没有责怪,只是轻轻地太息了一声,"你终究不是他。"便整衣离去,背影是一如既往的薄凉。
看着那被推开又缓缓闭合的门,他没有说话,只裸着足下了榻去,面无表情地砸碎了那面清晰得令人生厌的菱花镜。他其实情愿看到姜玉立刻对他发怒,甚至是厌恶地赶他走,也不愿他拿对那个虚空的人的这般痴狂情感在他面前表露无遗。
算什么。
番外·青鹭篇(三)
一日清晨,他早早地便醒了过来,姜玉早已去上了早朝,只留他一人闲来无事,只趴在案几上,跟着《诗经》上一笔一划地仔细抄写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他并不会书法,只能一边参照着字形画,故转折弯钩都十分小心,仅是寥寥数字,却磨磨蹭蹭得几乎要折了一炷香去,虽然写出来的字并不算好看,倒也是一板一眼的工整。正落下“心”字的最后一笔,听闻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他也不睬,只落下最后一笔,又回身将手中的毛笔自然地塞给身后的姜玉,媚眼如丝,笑吟吟道,“我写乏了,王您便替青鹭续下一句罢?”
青鹭承认他是存着几分故意的,原本盼着姜玉能按部就班地照《诗经》中的原句,续下“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未曾想姜玉清淡的微笑间,提笔写下的却是一句曹操的“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仅是一句之差,便已是天与地,爱与利用的分别。他死死地盯着姜玉续下的两行字,缄默不语,甚至连冷笑的气力也无。
原来自己对于他的意义,也不过如此。什么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