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回答,刘羽唯低下头,自顾自的将他宽松毛衣的袖口一点点向上卷。靳朗没有躲闪,任由她摆布,眼中含着不自知的柔软。

皮肤上大片青紫淤痕映入刘羽唯的眼帘,等卷到肘关节处,白色纱布和粗针黑线交叠,显得格外扎眼。

纱布缠绕着整个大臂,她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只是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再抬起头,刘羽唯的眼眶中蒙了层浅浅的雾气,让人想起了冬日温暖室内的玻璃。

“疼吗?”

“受伤的时候没什么感觉。”靳朗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缝针没打麻药,倒是疼得清醒。”

他试图用玩笑的语气遮掩真相。

“怎么弄的?”

“有个灯光师被滑坡的石块砸到了腿,帮忙救援的时候被折断的树枝划了一下。”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可刘羽唯的瞳孔还是猛地收缩。许是白纱布在正午的光线下过于刺眼,她慢慢将卷起的衣袖拉回原处。

“那个灯光师怎么样了?也和你们一起回京了吗?”

靳朗惊诧于她的敏感,明明想要避开谈论当时的慌乱与惨状,可大脑却不受控制地闪回那些惨痛的场景泥浆里混着鲜血、担架上毫无血色苍白的脸,急救车刺耳的鸣笛声仿佛仍在耳边,混合着雨水敲打铁皮车顶。

他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骨节泛白,青筋凸起,像是在与无形的力量对抗。犹豫了很久,终是低声说,“他没能回来。”

“泥石流冲垮了去镇上唯一的公路…人送到医院的时,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机。”

靳朗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目睹了一个鲜活生命的消逝,在那种冲击和恐惧下,疼痛真的就像挠痒痒。”

一滴温热的液体突然砸在靳朗的手背,烫得他心脏一缩。

刘羽唯的指甲几乎要嵌入他的手腕,却固执地不肯松开。靳朗用另一只手别开她垂落的发丝,才发现她的下唇被咬出一排泛白的齿痕,睫毛上挂着将落未落的泪珠。

“别哭,我这不是安全回来了么!”

原本安慰的话语,刘羽唯听到却想起了某天夜里的噩梦,她崩溃般扑进他的怀里。

积攒的情绪一旦找到突破口,就像火山喷发,势不可挡,冲垮了所有故作坚强的伪装。连带着早上参加葬礼的那份压抑和这几日的担惊受怕,统统转化为眼泪。

靳朗突然想到西南山区那些被暴雨冲刷的峭壁,此刻她汹涌的泪就像当时的泥浆,裹挟着所有后怕与痛楚将他淹没。

他收拢双臂,任由她的抽泣震动自己的胸腔,两颗心脏在湿漉漉的拥抱里同频跳动。

靳朗觉得语言安慰太过苍白,只能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从德国回来后,刘羽唯早已学会用冷静自持的外壳包裹情绪。可此刻,她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呼吸紊乱得像条搁浅的鱼。她不得不大口大口用嘴喘息。

靳朗见状捧起刘羽唯的脸,拇指徒劳地擦掉泪痕,可迅速又有另一股从源头流下。

在意识到语言和动作都无济于事的时候,他突然俯身,用双唇替代了手指,接住了那颗滚落的水珠。

咸涩的泪在嘴边化开,像海风裹挟的雨,带着令人心碎的滋味。

刘羽唯的睫毛剧烈颤抖,被他突然的举动惊地忘了换气,胸腔里的呜吟堆积堵塞,硬生生在喉间凝成一个响亮的嗝。

她慌忙捂住嘴,努力调整,可急促的呼吸早已打乱了身体的节奏。

“嗝!嗝!”

每一声都让她肩膀一抖,鼻尖泛红,眼眶里刚刚退去的水雾又蓄积起来,像被欺负的小白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