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两个重度抑郁症患者共处了那么多年,利曼珊早已无师自通。
而要和普通人解除误会或许不难,拿出可以证明的东西或者人好了,但面对PTSD被唤醒的人呢?她的应激障碍或许很难平复。
此时她站在病房狭小的洗手间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过去的几小时中,一些亦真亦幻的镜头不断在她脑海中闪现:
母亲身上那仿佛流不完的鲜血……救护车旋转着的刺眼的顶灯……家中卧室倒在血泊里的克洛伊……她从未敢仔细去看却曾在梦中见过无数次的子弹穿过的窟窿……医院的绿色床单下卡尔那并不安详的样子……
她总是赶着想救下一个人,想挽回一条生命, 但总是不成功。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自己的生命中接二连三地发生这些事?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走出洗手间,走过促狭的床尾, 利曼珊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锁着眉看床上躺着的人。
转移来这间病房之前医院给鄢澜做了一系列检查,确认脏器情况,她趁鄢澜检查时快速回家帮她拿了套衣服,也给自己带了一套,今晚是肯定要住院了,鄢澜先前的湿衣服都扔了,自己也要换衣服。
这会儿鄢澜的体温算是从低温中缓解了,可却发起了高烧。
医生说发烧是他意料中的,只是要密切监测身体的各个器官功能,心脏、肺、脑神经,等等,不要产生并发症。
房间里只留了一盏脚灯,光线昏暗,利曼珊却没有困意。
她的视线移到一旁挂着的药水袋,一滴,一滴,她愣神看了一会儿,又去轻轻握住鄢澜的手,她的手不凉了,而是微微发烫。
“鄢澜,能不能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管你的生命中还有没有我,都要好好活下去?”
床上的人好似动了动睫毛,又或许是利曼珊产生了幻觉。
此时她只希望鄢澜能快点醒过来,光靠营养液支撑着,身体应该没有充足的能量抵御病魔。
深深地叹了口气,无论如何,这件事是由自己引起的,再难也要帮她解决了。
此时此刻,利曼珊甚至觉得,情啊爱啊都不那么重要了,鄢澜是否能和自己进一步,甚至是否还想保持之前的关系,都不那么重要了,只要她能从这次的这个应激障碍里走出去,变回之前那个哪怕理智冰冷的鄢澜,只要她健健康康的,一切就好。
她的唇角牵出一丝无奈的笑意,两人千想万想,可谁都没想到平安夜是在医院中度过的。
太平洋那端的尔湾,已接近午时。
纪希颐的车在一栋叫做“老北京”的中餐酒楼前停下,她下了车,打开后门,将腿脚不便的父亲搀了出来,又将拐棍递给他。
母亲也下了车,扶着老伴儿,往楼上看了看,爬楼梯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这里,很多人的腿脚比纪希颐父亲还好一点,可都申请了医保报销的轮椅,处处受残疾人礼遇,纪老爷子却不肯,他不愿承认自己是身障人士。
今天是平安夜,一家人原本是要在家里过,纪希颐昨天很晚才回家,今天吃早饭时说来了个C城的朋友,要招待她吃一顿北京菜。
“你招待吧,我们英文不好,也说不上话,就在家自己吃了。”
纪希颐犹豫了一下,她答应了查琳带她和自己家人吃一顿中餐,算是陪她过个圣诞,今晚和明天可就不能再陪她了。
她知道,查琳想感受的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氛围,又或者,她想见自己家人,不过对于后面这点,纪希颐不敢想。
逢场作戏的事情和人,是不该投入感情的,哪怕是一丁点儿。
查琳坐在二楼的包房里,竟有点忐忑,这是她第一次要跟谁的父母见面,还是语言不太通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