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落了下来, 风雪声又变厚重了,呼呼的北风卷起地上的厚雪, 迷乱人的眼睛,然而, 那酒馆的大门虽然紧闭着,仿佛万千烛火同时亮起的光明却自窗口之中涌出,陡然之间,给人一种极温暖的感觉,极富煽动力……
正路上的几家铺子也开着门点着灯,可与这灯火相比,却好似皓月与萤火的差距,叫人不自觉地就忽略了……
这人已不由自主地靠近了酒馆。
他抬头一看,酒馆正门之上,却是连块牌匾都无。
没有名字的酒馆。
无名酒馆。
他看清了这里的窗户……原来这酒馆的窗上镶嵌着的,是块块晶莹的琉璃,价值千金……此刻,窗上已结了整面的冰花,朦朦胧胧地罩了一层雾,令人瞧不清里头的人和物,令人产生一种极其强烈的冲动,想要推开门去看一看……看一看……
北风又刮,冷冷地拍打在此人的脸上。
这人立即清醒过来,只见街头巷尾空无一人,雪雾笼罩在空荡荡的大街上,这走过十多年的街道忽然变得模糊极了,只有眼前的无名酒馆如此清晰、如此温暖。
这人打了一个激灵,冷汗立刻渗了出来。
子不语……怪力乱神……
子不语……怪力乱神……
他的上下牙齿有点打颤,一面在心中默念古人云,一面强作镇定,慢慢自那辅巷中退了出去……
正在此刻,他忽然听见一阵叱骂声,抬头一看,原是拐角处的那家铺子正在喝骂一个进门的卖柴老翁。那卖柴翁衣衫破烂,棉袄的料子放得不足,一抬胳膊,又能瞧见咯吱窝、又能瞧见腰的,棉裤就更寒碜了,裤脚都遮不住脚腕,只露出冻得通红皲裂的皮肤和一双破草鞋。
卖柴翁求道:“官人老爷买些吧,已经晒好的干柴,十五文、只要十五文……”
那酒铺的小二却是骂道:“哪里来的老乞丐,把你那脏脚拿开,平白污了我们的地方,出去出去,滚滚滚!”
一副刻薄样。
论理来说,开门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和气生财,店家们虽不喜欢衣衫褴褛的人上门来,但也很少有这样当街叫骂的,这酒馆却是不然,做派这般蛮横,只因为他们在兴云庄之中有连带。
什么连带呢?此店的东家,乃是兴云庄的大管家林麻子。
兴云庄也算的上是武林新贵,姓龙的虽然没有几代累积,但却有个极好的兄弟,成家十年,龙四爷的名号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身边的亲朋好友,也俱是名流,甚么“铁胆镇八方”秦孝仪、“铁面无私”赵正义……
这样的人家,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就是庞然大物,家里的狗都比外头的人要金贵。
林麻子做了大管家,岂有不捞钱的道理?他管着大门谁能入谁不能入,须知阎王好过小鬼难缠,拜龙四爷码头的人,又岂能不对林大管家溜须拍马?
这里的酒不是酒,简直就是掺了水的醋!价格又奇高无比,可偏偏就是有很多人都买账,近日城中闹起了梅花盗,闻风来了许多江湖奇侠,想要在此分一杯羹,起码要先进得去龙家的大门……故而这林大管家的生意就更好了。
不是做正经生意的,嘴脸自然趾高气昂,一副得志便猖狂的脏样!
这路人瞧了一眼卖柴翁,止不住一声低叹
却见卖柴翁背着一筐干柴,拐进了辅巷,竟直接朝那奇诡的无名酒馆去了!
诶!小心,这地方可去不得!
可那卖炭翁却已“吱呀”一声推开了门,被那门缝里打出的光路给吸进去了。
他的身影消失了,大门又紧紧地闭了起来,门缝里依稀只传出了一声极为僵硬、极为怪诞的声音
“您好……欢迎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