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念叨着这句话,万千热流奔涌在四肢百骸,抬起一双血红的眼,大喝一声:“杀!”
他挥动长矛,刺穿一个又一个人的咽喉、胸膛。
杀、杀、杀!
此时此刻,他脑海中别无他念,心中只想着这一个字。
他杀红了眼。
一具具尸体在他面前倒下。
忽然,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双清澈的眼。
一个四五岁的小孩躲在草垛后,小孩似乎还不明白自己即将面临什么,睁着一双大眼呆呆地瞧着他。
他犹豫了一会儿,眼中闪着凶光,举起长矛,狠狠刺下。
就在闪着寒光的枪头插入小孩头颅的那一刻,一道箭簇破空的尖啸声突然传至他的耳畔,没来得及反应,他整个人猛地被一股巨力带得摔向前方。
锥心之痛自胸口炸开,瞬间蔓延至全身。
他缓缓低下头,染着血的乌黑箭矢穿透了他的心脏,箭尖挂着丝丝残肉。痛得不能呼吸,他张大嘴发出“嗬嗬”的喘息声,瞳孔逐渐涣散。
急雨般的马蹄声回荡在小巷中,他撑着最后一口气,艰难回头。
在模模糊糊的视线中,身着玄甲的少年手握长弓策马赶来。
他头一歪,没了气息。
小孩忽然感觉到一阵害怕,“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一声骏马嘶鸣,马蹄声骤停,纪淮舟跃下马,抱起藏在草垛后的小孩,拍着他的背轻柔哄道:“没事了,没事了。”
小孩抽抽噎噎开口:“大哥哥……我爹娘都睡着了……我叫不醒他们。”
纪淮舟心中一痛。
目光扫过一具具横在巷中的尸体,百姓们死状各异,面露惊恐。
愤怒席卷了纪淮舟全身。
他们不过是手无寸铁的寻常百姓,却难逃杀戮之劫,甚至连稚子孩童也不能幸免。
这帮东昌屠夫!
纪淮舟怀抱小孩,快步走到被自己射死的东昌小兵前,看见他那张稚嫩面庞,他微微一顿,冷着面孔抬起军靴狠狠踩了小兵一脚。
李昊柏,朕定要亲手杀了你!
“陛下,这孩子给我吧。”一旁的护卫走上前,恭敬对纪淮舟道。
“呜呜呜……我不要!”
岂料,看见他那张严肃的面孔,小孩猛地一哆嗦,害怕地缩进纪淮舟怀里,紧紧揽住纪淮舟脖子,连声哭嚷着不去他那里。
纪淮舟无奈一笑:“罢了,先让他跟着朕吧。”
纪淮舟抱着小孩,沿着小巷缓缓往城中而去,护卫们牵着马紧跟其后。
巷子两旁竖着一道道断壁残垣,东昌人放了火,正值寒冬,北风肆虐,一点火星便引起疯涨的火龙,许多屋舍都被烧毁了,只剩下焦黑土墙。
满地都是断肢残骸,鲜血渗入铺着绿苔的青石板下,凝固成一道道暗色长河。
一路行来皆是死尸,偶有几个尚未咽气之人,纪淮舟连忙命护卫将人送去薄天游那里救治。
小孩抽抽搭搭问:“他们怎么都躺在地上睡着了?”
纪淮舟沉声回答:“他们不是睡着了,是死了。”
小孩抬起头:“什么是死?”
纪淮舟沉默片刻,道:“死,就是他们再也不会睁开眼,再也不会同你说话、玩乐,你只能困在回忆里,一遍又一遍重复过往场景。”
小孩听罢,搂着纪淮舟哭得更凶了:“我不要……爹娘阿兄阿姐死……嗝……呜呜。”
冷风灌进喉头,小孩不停地打着嗝,纪淮舟轻轻拍着他,并未言语。
伴着孩童哭声,一行人走到鼓楼前,迎面撞见霍少闻骑着高头大马朝他们行来,纪淮舟紧绷的表情微微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