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霖策守在床边,看着她苍白沉睡的模样,心中却第一次没有生出多少怜惜,反而是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与窒息。

他忽然想起什么,在太医诊治完要出府前,拦了下来。

“姜氏……予楼她,身体如何?”

他艰难地开口,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声音里的干涩。

太医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王爷,恕微臣直言。月余前,微臣曾受张嬷嬷私下所托,来为当时还是王妃的姜氏诊脉。当时她旧疾复发,咳血不止,若非其医术底子好,恐怕早已油尽灯枯。微臣开了方子,让她立刻去药房抓药,刻不容缓。”

“然后呢?”

萧霖策的心猛地一沉。

“然后……”太医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林姑娘恰巧路过,她说,药房管事已到下工时辰,按‘八小时工作制’,天大的事也不能再开门。她还说……‘王妃的病是小事,不能为了她一人,破坏王府的根本制度’。硬是,将微臣和抓药的丫鬟都赶了出去。”

萧霖策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狠狠击中。

他一直以为,他只是默许了林月的规矩。

他却不知道,这规矩,竟是能要人命的。

太医走后,萧霖策的心神前所未有地不宁。

他径直去了书房,深夜召见了王府的老管家。

“把这半年来,府里所有的内务记录,都拿来给我看。”

他的声音里透着压抑的沙哑。

管家很快抱来了几大本厚厚的册子。

萧霖策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当他翻到林月居所“月轩”的人事调配册时,瞳孔猛地一缩。

全府上σσψ下,所有院落都严格遵循着“八小时工作制”,唯独“月轩”,册子上用朱笔清晰地标注着:

第16章

“月轩侍女,三人一班,轮值伺候,确保十二个时辰、任何时候都有人在岗,不得延误。”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跪在地上的管家,声音都在颤抖:

“这是怎么回事?!全府上下都遵循八小时工作制,为何月轩是十二个时辰轮值伺候?!”

管家吓得浑身发抖,声音带着哭腔,将压抑已久的委屈尽数道出:

“王爷,林姑娘说……说她是制度的制定者,是王府未来的女主人,她的安康是头等大事,不能用普通下人的标准来衡量!所以她的小厨房要随时备着热食,她的茶要随时有人烹煮,她夜里起夜也要有人立刻掌灯……”

萧霖策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他想起了林月那张义正言辞的脸,想起她说“人人平等”,想起她说“下人也有休息的权利”。

原来,她所谓的“平等”,就是让所有人都为她一人的“不平等”服务!

她用“八小时工作制”这把刀,砍掉了张嬷嬷见儿子的最后一面,砍掉了姜予楼救命的汤药……却唯独,给了她自己全天候、无休止的特权!

“王爷,”管家哭诉道,“这些时日来,若不是姜氏用自己的嫁妆私下买通了外面的药铺,又让银杏每日下工后偷偷去取药,她的身体恐怕早就垮了!即便如此,也常常因药房关门而断药……张嬷嬷之所以撞死,也是因为她觉得,只有用她的命,才能让您看清这‘杀人规矩’的真面目啊!”

萧霖策手中的册子“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他一直以为,林月的理念虽激进,但本意是好的。

他一直以为,姜予楼的反对,是出于女人的善妒。

原来,他错得如此离谱,竟是个彻头彻尾的瞎子、聋子!

他猛地起身,不顾夜色深沉,第一次,主动地,迫切地,想要去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