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方白似乎看透她所想,苦笑着重新执笔:“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些珠子是谁弄的?但众目睽睽,她是太子妃,还怀着我的孩子。”

令窈移开眼眸,冷冷接话:“殿下不必解释。”

第五十遍,谢方白握笔的姿势已经变形。

令窈这才发现,令婉仪特意给的一支特制的狼毫,这笔写着不仅不舒服,还会磨手。

血顺着笔杆滴到纸上,他竟就着血墨继续写。

“换一支笔。”令窈突然说。

谢方白摇头:“窈窈,我想让你知道,我不是做戏,我是真心想弥补你。”

第六十七遍,他不得不改为左手执笔,字迹歪歪扭扭。

第九十九遍,他的掌心已经没有完好之处。

令窈终于看不下去了。她伸手去夺那支染血的笔,却被他躲开。

“九十九了,”谢方白声音嘶哑,“窈窈别怕,还有最后一遍。”

他的膝盖已经跪得一片青紫,最后一笔落下时,他整个人向前栽去,被令窈一把扶住。

“够了......”令窈声音发颤,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她捧起他伤痕累累的手,轻轻贴上自己脸颊:“谢方白,够了......”

窗外,雨停了。

天光微亮时,谢方白的高烧终于退了。

令窈揉了揉酸胀的双眼,将浸满冷水的帕子从谢方白额头上取下。

这一夜,她记不清换了多少盆水,熬了几碗药,指尖都还残留着他滚烫肌肤的触感。

现在的太子殿下像极了那年冷宫里,那个发着高烧却死死拽着她不肯松手的少年。

“水......”榻上的人嘶哑出声。

令窈连忙扶起他,将温水递到他唇边。

谢方白半阖着眼,就着她的手小口啜饮。

恍惚间,她好像还是那个走侧门给他送药的相府小姐,他还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冷宫弃子。

“窈窈......”

谢方白突然握住她的手腕,烧得泛红的眼睛直直望进她眼底。

虽然身子还很虚弱,他的声音却带着欢喜:

“你终于原谅我了。”

令窈指尖一颤,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

“殿下!书房着火了,娘娘不顾劝阻,硬是顶着孕肚进去救那副画,您快去看看吧。”

谢方白猛地坐起,动作太急引得一阵眩晕:“什么画?!”

“就......就是您珍藏的那幅弹琴女子的画像......”

谢方白的脸色瞬间惨白,他一把掀开锦被,赤着脚就往外冲,连外袍都来不及披。

令窈下意识去扶他,却被他甩开手。

半晌,令窈慢慢收回僵在半空的手,缓步跟了上去。

书房里弥漫着烧焦的味道。令婉仪瘫坐在地上,脸上挂着泪痕。谢方白跪在那堆灰烬前,像是想从灰烬中拼凑出什么。

许久,谢方白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你知道那幅画对我意味着什么!”声音嘶哑得可怕。

令婉仪被吓得一哆嗦,随即哭得更凶:“画上的人不就是我吗?殿下若喜欢,我日日弹琴给您听便是,何苦为了一幅画这样吼我......”

令窈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她认得那幅画,之前是她戴着面纱在冷宫墙外弹奏,谢方白隔着破败的宫墙听了一夜又一夜。

后来他辗转求得画师绘下情景,一直珍藏在身边。

因为他不想让她看见他的狼狈,于是她一直闭口不谈。

“殿下......”令婉仪还在抽噎,“您当年见到的人就是我,何苦念着画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