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七个月又十三天,他再一次这般近的同他说话。
秦既白抬眼看他,只那么一眼,喉咙、心口子齐齐抽紧,耳朵连着颈子全都红了。
裴松见他不言语,轻轻叹了口气:“不论是为了啥,你都不该和我,回家同你爹娘说了,寻个年纪相当的姑娘、哥儿,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才是。”
那双干惯了农活、粗糙却有力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满是心疼。
秦既白目光颤了颤,唇线拉得平直,好半晌才开口:“松哥,没人迫我,我自愿的。”
他叫他“松哥”,不是村里婆婶、汉子那般叫他“松哥儿”,这两个端正的字,裴松已经很久没听过了。
他扬眉笑了下:“你这孩子说的傻话,你这小的年纪都没认识几个闺女、哥儿,啥是自愿都闹不明白,还自愿。”
秦既白急起来,病弱苍白的脸上现出半片急红,他近乎剖白一般道:“松哥!我不是不懂事的小娃娃!我都明白!我真的是自愿的!”
那双眼睛清澈、热烈,好像多看一会儿都要灼伤人。
裴松再是愚钝,也能从这坦诚的目光里看出真心,至少在这一刻他诚心实意。
可越是这般,裴松越畏缩。
他干涩笑着看去刘媒婆,装作浑不在意地朗声道:“他年纪小不懂事儿,您咋好给人往我这领,村里人多口杂的,再胡说八道了去。”
刘媒婆心里头不是滋味,她保媒这么些年,见过太多牛鬼蛇神,菩萨面却蛇蝎心肠的、虎狼窝里吃人不吐骨头的……谁家肠子不是九曲十八弯,有点好处就狗吃屎的往上扑。
可裴松不是,任是他名声如何难听,她也知道他不是,若不是苦日子逼得人发了疯,谁不想和和气气做个好人?
刘媒婆凑近些,苦口婆心地劝他:“哎哟松哥儿你想那些做啥,秦家汉子年纪虽小,可咱没瞒没骗,两厢情愿的有啥可为难?”
她声音放得很轻:“再咋说也比冯庄户好吧,一个鳏夫还带俩娃儿,那种人家你都乐意多瞧两眼,这个咋就不行了?”
裴松重重呼出口气,小心翼翼地瞥了眼秦既白。
他青涩的脸孔虽因着久病未愈而形容恹恹,可仍然掩不住俊朗,秦既白的生母荣氏出了名的好看,他自然也不差,只待病好透了,身子骨壮起来……
裴松沉声开口:“他不行。”
“咋就不行!”刘媒婆急地直拍大腿,“那、那冯庄户都行,他干啥不行?!”
裴松不敢瞧秦既白渐红的眼睛,偏开目光,却不小心看到了映在地上的微微发颤的影子。
他狠下心来:“不行。”
秦既白点了点头,脸上扯出个难看的笑,就听一阵窸窣碎响,他自怀里掏出个长形的木盒子,塞进了裴松的怀里,什么也没说,转身出了门。
刘媒婆嗔怪地看一眼裴松,狠跺了下脚,忙朝外追了上去。
日头高悬,暖光铺了一地。
晨时的山间逐渐热闹起来,鸡鸣犬吠,炊烟冉冉。
“叭嗒”一声脆响,裴松将那只小木匣打开来。
里面静静躺着两只钗,一只木钗一只银钗。
唇角微颤了颤,粗糙指尖在木钗上轻轻抚过。
木头本就不好保存,这钗早已旧得不成样子,可钗身上却似被人日日摩挲,盘摸得柔和润泽。
这钗,是裴榕才去陈木匠那做学徒时,打的头个物件。
他手艺不精,雕不出繁杂的样式,光秃秃的一柄钗,只在尾端用刀刻了道松树枝。
小娃娃亲手做的木钗,为此还刮破了指头流了不少血。
裴松很是爱惜,时时都戴着,逢人便炫耀是他弟亲手给他打的,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