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桩鸟却因此感到庆幸。

这样最好,看不到最好了。他和?D先生之?间,本来就是距离产生美,当?他们面对?面站在一起,要是对?方能看到他的脸,一定会大失所望吧。

他这样的残疾鸟,只?会让人觉得遗憾和?不愉快。

“……您快些?走吧,听我的,您穿着?羊毛外套站在这里,很快会被?帮派盯上,抢走您的财物。”

“谢谢你的提醒。”

D先生说着?,转身在车站里摸索起来,他摸到充满湿气的长凳,面板生了锈,贴满花花绿绿又?不堪的违法小广告。他既没有?嫌弃,也没有?失望,而是满怀怜意地松手,将花盆放上去。

“……您这是在做什么?”木桩鸟控制不住问。

“放在这里,说不定我等的人还?会回来拿。”

木桩鸟声音变得嘶哑:“他不会来了!”

D先生直起身,朝他笑了一笑,柔和?回答:“那便送给需要它的人。”

木桩鸟嘴唇抖了抖,倔强与委屈在胃里翻江倒海,他狠狠用?手背抹抹眼睛,说:“我才不管你。”

说罢,为了证明决心,他一瘸一拐走了。

潮湿的路面上,木头腿敲击声渐行渐远渐,微弱但?饱含规律,总是两声一顿,咚咚两声,再停顿一次……

D先生闭着?眼睛,想象了下那声音,咚,咚,停下,咚,咚,又?停下。

他忽然?意识到,那是老兵两步一回头,不舍地望着?他。

木桩鸟想要花,又?不敢走回去。

无端得,D先生联想到第?一次接受喂食的流浪狗,警惕而隐忍,不甘心又?绝望。于是,D先生拄着?手杖,向后一步一步退出站台。

在他身后,行车嘈杂,路人漫漫,仔细听的话,能隐约分辨出一道木头敲地的声音。

先是试探,后来犹疑地走了两步,接着?可能是看到有?人进了站台,紧张地哒哒哒跑起来,赶在路人将手伸向花盆之?前,一把抱住了花,龇牙低声威胁:

“这是我的花。”

D先生背对?着?站台,唇角微微扬起弧度。

他心照不宣,又?有?意停在原地,假装在听红绿灯的动静。果然?,木桩鸟吭哧吭哧跑过来,一把挎住了他的胳膊。

D先生为他找理由:“善良的人,你想帮我过马路吗?”

“……对?!帮你过马路。”木桩鸟一手抱着?花,一手挎着?D先生,他灰败的脸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笑容:

“一起走吧。”

D先生没有?戳破他,木桩鸟也没有?主动提起花的事。

成年人的见面,虽然?抱有?缺憾,彼此却在用?心维持体面。

过了马路,走到十字路口?,木桩鸟紧张地抓着?花盆底,犹豫着?问:“您要不要和?我回去喝杯茶?”

“去哪?”

“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就去我家。”

D先生答应得爽快:“好。”

一路上,D先生像聊天一样问:“除了卖勋章,你还?有?什么生意?”

说起这个,木桩鸟终于有?了值得骄傲的事:“有?很多。我会爆破拆除,我也打过章鱼,捡破烂,修家电,卖气球,卖矿泉水,我什么都行。我的腿断了,可我还?有?双手,还?能飞,我靠劳动吃饭,没有?给这段历史抹黑。”

木桩鸟说完,不小心看到了自己的手。

浮肿的,开裂的手。

他慌忙藏起手,重新低下脑袋,难堪地咧了咧唇:“我开玩笑的,其实我不是什么好人,您别?想太多。”

他确实不是好人,脑袋里盘旋着?某些?念头,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