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林川看到女孩儿的父亲破格随着他们一起上了飞机,没有阻止他。
未成年病人需要家属陪同,合情合理的一件事。
伤员走了,谢大队长回过神,指挥毛正义把救援队分成前中后三个部分,开始带着其余村民下山。
救援队中有一个小孩儿是平关山本地人,姓杨,叫杨关心,是个娃娃脸的警校生,地震发生后,他随分配来平关山救援,刚刚村长的话就是他帮忙翻译才能让谢林川勉强听懂。
但毕竟山区村落方言,各地有各地的不同,他只能听懂大概,无法翻译出这里的村民语言的全部含义。
谢林川见他方便,便叫他跟在自己身边当翻译,小伙子性格开朗,走着路,就顺便一股脑地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这个村庄叫“moua”,发音有些拗口,是方言里“母亲”的意思。在杨关心的印象中,这个村子的居民十分闭塞,不仅出了名的排外,而且与其他山村不同,莫阿村只进不出,这么多年从没见有人下山打工,绝大多数村民都正值壮年。
他们几乎不与外面的村庄有任何交流,这里又深处峡谷,阳光和土地都不够丰富。但很意外的是,虽然村子的开垦条件很差,村民却几乎家家衣食无忧,每月都会有专人定期下山,为全村购买生活用品,带些新鲜玩意儿。
五十多口人一个月的生活物资,除却他们自给自足的部分,也至少需要四头驴来牵着。
杨关心外婆家从前住平关山山脚,他见过一次村庄运资,一个寂寞的男人驾着四辆驴车在山坳上缓慢行走,清晨薄雾弥漫,只有他的身影真实。
如清晨走鬼,让人见之难忘。
偏远山区内小村庄与外界隔离是件挺正常的事,这个世界太大了,谢林川不知道究竟有多少这样的群落还没有被外界发现就已经消失殆尽。
他曾经办过一个人畜共患病的案子,也是在这样的深山老林,村里的牛最先染病,不到一个月,一个村的人就都死了。
但由于他们没有跟外界有过任何交流,几乎没有人知道那里还有人烟存在,外面的人只知道秃鹫和乌鸦开始成群结队地聚集在山麓下侧,且都有去无回。
当时人们迷信,山下人吓得不得了,调查局不得已派人查看,临川市协助调查,谢林川带队进山,就看到了一个腐烂透了的尸村。
稻草人与僵直的尸体为伴,田垄上杂草丛生,食尸的鸟惨死异乡,尸臭蔓延无能,被山区的巨木困在原地。
曾经有人提出过这样一个观点:孤岛之所以是孤岛,只是因为没有被发现。
封闭区域的开发如同拿破仑发现新大陆,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什么时候能让这个世界真的做到联合和透明,是人类永恒的话题。
谢林川忽然觉得有些悲哀,可悲哀之下,这些封闭村落的居民安居乐业,遵循一套可能与村外人完全不同世界观和价值观生活至今,可能已经延续了不知道几千年。
他们安宁而祥和。
于是,是否往平静湖泊表面投石,便成为了一个问题。
但这些也不是谢林川需要考虑的事情。能做的事他们已经都做了,作为谢林川时,他的原则是“只干活不办案”,这意味着他不需要思考伦理,更不需要思考未来。
如今他能做的也只有多救几个人,恢复他们的家园,查明白是哪个神经病妄图在这座美丽的山里面埋下地震的种子。
他要把他揪出来,用人类社会的方式将他绳之以法,以告慰震中丧命的无辜魂灵。
平关山已然入秋,凉风习习。
谢林川有些置身事外地想:等到事情结束,他可能就会回临川市郊继续做他的谢市长,收孤魂,渡野鬼,顺便养一个木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