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动伸手要钱对他而言,已经是极限了。

教室前面的空地上架着他只在ppt图片上见过的摄像机,三脚架支撑着一块方方正正的铁疙瘩,透着专业和昂贵的气息,他安分地听从指示坐在摄影机前面,那个椅子也不是教室里的椅子,很高,他踩着椅子下面的横杠才能坐上去,一坐上去脚尖都碰不到地面。

这样的高脚椅会使人产生一种不踏实感,坐在椅子上脚却没法着地,心也跟着没法着地。

摄像头后面有两个人,一个在拍摄,另一个戴围巾的女人举着一块白板,告诉他白板上是他要念的话。

“我是视频里被拍摄的人,看到网上大家对这个视频有误解,我想澄清,我没有被校园霸……”

他的声音被摄影师打断,“等一下,你表现得太紧绷了,自然点,稍微笑一笑。”

迟朔看着黑洞般的镜头,从镜头玻璃反射的画面里,他的身体被拉得窄长,像从母体刚扯出来的一把脐带。

“好的。”他念起了提词板上的字:“我是视频里被拍摄的人,看到网上大家对这个视频有误解。”

“停,这句就不用说了,浪费时间,直接从,我没有被校园霸凌说起。”摄影师说,“后期会做画面剪切。”

摄影师的语气像后面几年才出现并风靡的手机智能助手,他说校园霸凌的语气和说浪费时间的语气没有区别,整条句子比美国轰炸后的叙利亚还平。

按下摄像机上方的开始摄像的按键,明明是拍视频,坐在高脚椅上的少年如同在这一刻被定格,摄影师以为自己按错成了拍照,检查了遍确认无误,扬起头看向少年,才发现那个孩子只是在发愣。

但那孩子很快反应过来,听从他的话念到:“我没有被校园霸凌,那个视频只是拍摄的有关霸凌主题的作业,视频里的内容都是表演的,都是假的……对不起,没有都是假的这句话。”迟朔眼睛瞥向右上方戴着围巾的女人,问:“能不能重新来一次?”

“可以,其实你自由发挥也没事,大意是照着提词板就行。”摄影师说:“三、二、一,开始”

“我没有被校园霸凌,我……”

“等等,你的表情太不自然了,为什么这么紧张,只是拍个视频。”为了缓解拍摄对象的局促感,摄影师难得地露出一个笑,打趣道,“这是澄清视频,不是绑匪让你拍的人质撕票视频。”

旁边戴围巾的女人和陈启生都笑了,为这个生硬的笑话。

迟朔没有笑。他说:“我知道,再来一次吧。”

摄影师这次用手指示意开拍。

“我没有被校园霸凌,我拍的那个视频是关于霸凌的主题作业,那是一场假的表演,我没有被校园霸凌,我在学校里过得很好,请你们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了……谢谢。”

提词板上没有谢谢两个字,而他习惯了说“谢谢”、“好的”、“没事”,分别代表着麻木、妥协、无可奈何。

高脚椅把他高高地架起,好像坐在悬崖的断壁边缘,腿脚垂下去,踩不到实心,脚下是翻涌的白色雾气,是灶台柴火煮沸的烂粥。

摄影师说:“不错,不错,再拍三条,这样方便挑拍得好的素材。”

“好。”迟朔看着提词板,可他不再看得清上面的字,黑色的墨迹像是活了过来,在白板上团成一只黑色的兔子,那只兔子纵深一跃,几下就跃出了窗外,消失不见。

白板上空荡荡一片,他只好凭借着记忆回叙:

“我没有被校园霸凌,那个视频是老师布置的霸凌作业,只是表演,事实上我没有被欺负,我过得很好,我没有被校园霸凌,请你们不要打扰我的生活了,那些都是假的,谢谢。”

“好,这条你表现得开心点,可以稍微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