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回到那间四面漏风的破窝棚,阿云立刻如释重宝般脱下那件大氅。
他翻出自己唯一一件半新不旧、勉强还算干净的衣裳,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大氅仔细包裹好,这才珍而重之地放进床头那个摇摇欲坠的破木柜深处,还不忘用自己的旧衣仔细隔开,生怕柜里的灰尘弄污了它。
在家养病的小豆子和二丫扒在床边,两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追随着阿云姐姐单脚蹦跳的身影。
只见她一会儿蹦跶出门,一会儿又翻出角落里那个一直舍不得用的破瓦罐当花盆,对着那几支打蔫儿的梅枝,无比专注地忙碌起来。
靖王府书房。
羲月已经换下了沾了山间寒露的玄色劲装,换了一身墨色常服,坐在书案后,查阅军报与卷宗。
青梧肃立一旁,回禀道:“已查明,城西那窝棚共计孩童十三人,年岁五到十四岁不等,俱是无籍流民。由阿云收拢照料。其养母是多年前死于时疫的流民乞丐。”
“阿云母父,可有线索?”羲月问道。
“禀殿下,”青梧垂首,“那老乞丐是在乱葬岗捡到阿云,当时阿云身上物事皆被变卖,时隔久远,尚无线索。”
羲月沉吟片刻,抬头道:“继续查。明日,将所有人送至城外南郊清溪庄,妥善安置。”
青梧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立刻抱拳领命:“是!殿下!”这安排,已远超对一个顺手救下的小乞丐的处置。
羲月继续吩咐道,“先给她们识字开蒙,待年岁稍长,根基稳固,按其性情意愿,择一技傍身。账房,武艺,医术,女红针黹皆可,愿入伍者,便送去兵营。”她顿了顿,补充道:“阿云脚伤未愈,让大夫看看,莫要延误。”
青梧心头一震,难道王爷动凡心了?面上却依旧冷硬:“属下明白!定安排周全!”
青梧领命离开。
怡和宫中。
林贵君林氏正拿着厚厚一叠烫金礼单,眉开眼笑地与几个内侍官商议着什么,见羲月进来,立刻喜滋滋地迎上去。
“皇儿快来!瞧瞧父妃拟的聘礼单子!绫罗绸缎、金银玉器......都是顶好的!保准叫沈家挑不出半点错处,风风光光迎娶咱们的正君进门!”
林贵君出身微寒,当年全凭几分姿色与运气入宫,不久诞下羲月,才得以晋位。
这么多年在女儿的暗中庇护下,安稳度日,心思单纯,无半点心机,或许正是这份单纯与美丽,背后无世家支撑,才得了皇帝几分偏爱,毫无顾忌地倚重羲月。
林氏献宝似的将礼单塞入女儿手中,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父妃可是把压箱底的好东西都翻出来了!”
羲月接过礼单,目光却未在那琳琅满目的名目上停留。
她随手将其搁在一旁的紫檀小几上,声音平静:“父妃费心了。礼数周全即可,不必过奢。”
“这怎么行!”林氏立刻拔高了声音,带着被泼冷水的委屈,“我儿乃堂堂大夏靖王!娶的是尚书府的嫡公子!排场小了,岂不让人笑话?再说,沈尚书位高权重,聘礼厚重些,也是给足她面子,显得我王府重视,她心里也舒坦,于你在朝中......”
“父妃,”羲月打断他,语气依然平淡却不容置喙,“儿臣自有分寸。三书六礼,依制而行,不失体面即可。”
林氏被噎了一下,看着女儿那张冷清得不近人情的脸,满腔热情像被戳破的皮球,焉了下去。他撇撇嘴,小声嘟囔:“行行行,你说了算。那,那活雁呢?可寻得了?这可是古礼,马虎不得!显得咱们诚心!”
提到活雁,羲月脑海中蓦地闪过一张沾满尘灰、眼神忐忑的小脸。她端起茶盏,垂眸轻抿,“活雁已备下。”嗓音平淡,听不出情绪,“明日便去纳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