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忠脚下生风,几步就晃到了前头,引着她走向平日紧闭的正门。
眼见正门赫然洞开,舒窈瞳孔骤缩。
这是……要出门?
门外,候着一辆双辕翠盖车。
赤漆车身前后,分列着十骑玄甲兵卒,按辔静立,人马皆寂。
偶有马蹄不安地踏着冻土,扬起些微尘烟。
“姜娘子请吧。”崔尽忠见舒窈顿在马车前,堆笑催促。
硬着头皮踩上石乘,舒窈弯腰钻进车厢。
崔尽忠忙不迭替她打起赭黄车帘。
虽隐隐猜到几分,可真撞见那人时,脚下仍是不觉退了半步。
车厢被她带得微微一晃。
萧承璟一身玄色常服,支肘撑着额角,斜倚在靠枕上,闭目养神。
支起的手臂上,束着一段皮质护腕,露出精雕细琢腕骨。
车身晃动的刹那,薄唇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姜娘子还愣着做甚?快上车吧!”崔尽忠又催。
舒窈迅速垂首,行了个挑不出错的礼:“臣女见过陛下。
随即,贴着左侧厢壁,小心翼翼地坐下,恨不能将自己嵌进壁板里。
崔尽忠撂帘合门,拔高调子一声吆喝:“起驾!”
车轮咯噔一响,车身悠悠朝前驶去。
萧承璟终于睁眼,眸中蒙着水雾,带了点被打扰后的慵懒。
目光扫过舒窈发间那柄熟悉的桃木插梳时,生出几分难以捉摸的柔和。
他松开支额的手,随意搁在膝上,抻了抻肩颈,重新陷入靠枕。
舒窈不知梁帝此番用意,故不敢轻举妄动。
却见一盏青瓷小碟被推至她面前。
碟子里,整齐地码着一份切开的冻梨。
最上头那片梨肉上,插着一柄花纹繁复的银签。
“晋地冬日鲜果难得。”萧承璟指尖轻点碟沿,声气淡得像冬日云缝漏下的薄阳,带着不真切的和煦,“姜卿尝尝。这回……可得仔细。”尾音略拖,分明是敲打她那日的失手。
舒窈垂眸:“谢陛下恩典。”
说罢,捻起银签,挑了一块塞入口中。
冰凉的梨肉绽开一股凛冽的清甜,激得她眼睫一眯。
又狠狠塞了一大口,腮帮鼓起,她在心里骂道。
要不是因为晋国地处北方,冬天吃不上水果容易得坏血病。
她才不吃梁帝的嗟来之食呢!
大抵是这一口塞得太过满当。
梨肉堵在喉间难以下咽。
舒窈攥起拳头,照着自己心口轻捶了几下,这才吞下。
瞧着她那费力吞咽的模样,萧承璟喉间莫名一痒,喉结跟着滚了滚。
就在这时。
裂空的尖啸贯穿窗纱。
箭镞的寒芒直刺舒窈面门。
电光火石间,天旋地转。
一股巨力,猛地将她扑倒,重重压在身下。
“唔。”头顶传来一声压抑闷哼。
舒窈抬眼,惊见萧承璟左臂近肩处,豁开一道寸许长的口子,深可见肌理。
殷红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迅速洇开一片湿痕。
车外,隐隐传来赵俨的怒吼:“南面!不留活口!”
舒窈似乎明白梁帝为什么要带上她了,质问道:“晋人?”
萧承璟下颌紧绷,极其微弱地点了下头。
不带丝毫犹豫,舒窈从他腋下空隙滑出,不管不顾地扑向车窗。
拽下车帘,以遮挡弓手视线。
帘幕垂落,厢内光线骤暗。
舒窈抄起盛着冻梨的青瓷小碟,反手放到身后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