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厢,外界的光线让她不适地偏过头。视线所及,长街一片狼藉。原本喜庆的彩绸被践踏在地,与残破的旌旗,丢弃的兵器混在一处。
身着不同制式盔甲的尸身倒卧四处,鲜血与碎肉横流,幸存的兵士正在迅速清理街道,动作麻利,神情冷肃。
一场彻底而高效的清洗。
她被那人稳稳抱着,走向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玄黑马车。凤冠沉重,她靠在他冰冷的肩甲上,流苏不可避免地蹭过对方颈侧。
直到被放入马车软垫,那人替她拢好裙摆,准备退开时,沈知微才终于抬手,用指尖掀开眼前晃动的珠帘。
她看清了来人。
萧望卿。
他比离京时壮硕了许多,眉宇间褪尽了最后一丝少年青涩,只剩下边关风沙磨砺出的冷硬肃杀。眼底是她从未见过的暗沉情绪,紧抿的唇线戾气未散。
四目相对,他动作顿住,气势平白弱了三分。
沈知微看着他甲胄上未干的血迹,又看向窗外那片死寂的街道,慢了一拍才开口,声音干涩:“三殿下这是何意?”
“京师重地,天子脚下,劫掠储君婚仪…你是真的疯了不成?”
面对的人是他,沈知微根本无法用林初瑜的身份蒙骗。
萧望卿深深看着她,眼底翻涌的情绪几乎要破闸而出。他沉默许久,最终却什么也没解释,只是抬手,极为小心地用未染血的手指尖将她勾开的珠帘重新理好,遮住了她的视线。
“……”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只挤出几个字,“……别看了。”
车帘落下,隔绝内外。马车缓缓启动,行驶得异常平稳,仿佛窗外那片尸山血海从未存在。
沈知微独自坐在车中,听着车轮碾过可能还未清洗干净的石板路,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嫁衣上繁复的金线刺绣。
马车不知行了多久,终于停下。车帘再次被掀开,已褪去染血盔甲,换上一身暗色常服的萧望卿站在车外,再次朝她伸出手。
这一次,沈知微扶着他的手下了车。
眼前并非东宫,亦非兰蕙苑,而是一处陌生的的府邸,守卫森严。
她被引着一路前行,穿过庭院,步入内室。
室内烛火通明。
萧望卿在她面前停下,转过身,目光沉甸甸地落在她身上,那顶过于沉重的凤冠之上。他伸出手,动作极其缓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落在绣着龙凤呈祥的鲜红盖头上。
沈知微没有动。
于是盖头被缓缓掀起。
视野豁然开朗,烛光涌入。萧望卿就站在咫尺之前,呼吸屏住,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眼底是她完全看不懂的黑沉情绪。
她正欲开口,他却已抬手,动作轻柔地探向那顶赤金点翠的凤冠。冰凉的指尖擦过她的鬓发和额际被压红的皮肤,解开了繁复的扣环。
重量骤然消失,沈知微轻叹了一口气,脖颈的酸痛得以缓解。
萧望卿侧过身,将凤冠重重搁在一旁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从旁边取过一件叠放整齐的月白常服,质料柔软,是男子的款式,递到她面前。
“换了吧,”他声音低哑,“这身太重了。”
沈知微没有接,只是看着他,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想做什么?”
萧望卿沉默地与她对视,被她看得受不住了才极其艰难地开口。
“从今往后,沈公子不必再喝那些药了。”
沈知微蓦地抬眼。
淮安雨夜,驿站那碗姜汤后他骤变的脸色,一路的躲避,零碎的片段骤然串联。
原来他那时是闻出了自己服毒。
所以这突如其来的兵变,那些血腥的镇压…
就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