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翎侧过头,轻悄悄地问一句古怪的话:“你偷过东西吗?”
机器人:“为什么这么问?”
白翎望着天花板,自?顾自?地说:“我偷过, 偷了好多好多……”
他似乎只是想找个人说话,对象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下在场。
机器人:“偷过什么?举例说明一下。”
那?明明是冰冷的机械音, 却莫名给人一种愿意继续话题的倾听感。
白翎默默想, 或许自?己需要一个神父。他应该钻进狭小的木质告解亭里, 越过道德花窗, 埋进他神父的黑袍里,以求得罪孽上的同谋。
他会说:我有罪。
对方会说:我代表帝国原谅你,孩子, 这不是你的错。
然后?他把?手伸进神父的黑袍下面, 两人一起?下地狱。
面前的小机器人显然没有这么多功能。但聊胜于无。
白翎便声?调平静,给它?细数:“幼儿园时, 我偷吃过桌上的花生, 七岁,我偷过广场上的鸽子去?烧烤。八岁, 路上捡了一盒蜡笔, 管教嬷嬷说是我从商店偷的,没收了,要留给她儿子,我就真的摸去?她房间偷了回来。可惜那?时候, 还没什么做小偷的经验……”
“怎么了?”
“被抓住, 打了一顿。”
很轻巧的语气,他眼睫下垂,撇撇唇, 有一点不易察觉的嗔:
“她骂我是‘地球的小移民狗,生来就会刨洞’。”
机器人冰冷地问:“你骂回去?了吗?”
“骂回去?了。我妈妈教我的,在外?面被欺负,一定要反击回去?,否则他们下次会更过分。”
机器人由衷评价:“她真是个好妈妈。”
白翎不由得看它?一眼,心情些微轻快,他很喜欢别人夸自?己的妈妈。他抿着下唇,小心地坦露着:
“真的是好妈妈……后?来再?也没见?过那?么好的妈妈。”
“还有其他的?”
“有啊,雏鸟效应,我认过许多东西当母亲。”
它?想:原来我不是唯一一个被他跳过求奶舞的。
白翎嗫嚅着数:“暖气片母亲,奶车母亲,雕塑母亲……哦,还有摄像头母亲。”
它?想:我是唯一。
机器人正了正姿态,问:“摄像头,你不害怕吗?”
它?知道,帝国许多人都生活在监控的恐惧下。每次经过街上的摄像头,都会惶恐得一抖,唯恐那?里面有只恶魔,会随时跳出来吃了他们一样。
白翎想了想,回答:“怕是怕的,可是有了它?,我就敢走?夜路了。我想出去?玩,可是我没有妈妈,很怕被坏人拐走?,于是就每天顺着监控下面走?。”
别的孤儿鸟,都认了养父养母。
他不一样,他认监控怪物做妈妈。
所以他从小就怪里怪气,被大家排斥。
可是白翎至今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是地球避难所长大的孩子,那?是个吃人的社会,妈妈反复教给他最重要的一个道理,就是“千万不要相信人类”。
后?来,他在街上遇到过一只被收养的小鸟,对方的小脸紧张而自?卑。听说,她的养父经常半夜进出她的房间,后?来又?听说,养父养母进了监狱,她被送去?新的人家。
白翎想:那?还不如我的怪物妈妈呢。
虽然它?冷冰冰,直溜溜,不近人情地伫立在路边,还时常被人贴满小广告。但它?绝对不会半夜进我的房间,脱我的衣服,把?我吓一跳。
“有时候会觉得,大家害怕摄像头,也是一件好事。”
机器人:“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