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一笑,不着痕迹表露出一丝欣赏。多么可爱又不屈的东西,它应该生长在灿烂的阳光下,享受着自然的露水,而不该关?在狭小紧窄的培育室,湮没于花丛。

人?鱼记得,下棋的小朋友说,自己的屋里很潮湿,总有难闻的霉味。

小朋友应该缺一盆花。

人?鱼手指点了点野玫瑰的叶片,俯下身体,对花呢喃着:“希望你?们俩相处友好。”

之后,他用透明的玻璃纸,将它包装起?来,拎在手上。

在那场梦里,郁沉便是这么去赴约的。

思绪回?转,郁沉轻轻抚摸过?野玫瑰的枝条。尖刺细密划过?掌心,引起?一连串末梢神经的颤栗,让人?情不自禁想起?木桩鸟的手。

粗砺、刺痛、且长满茧子的手。如果?紧紧攥住,上面裂开的伤口会把人?刺得血流成河。

可他当时并没有这么做。

郁沉气息微乱,突然握紧野玫瑰的茎杆,任凭手心鲜血蜿蜒流下,落入花盆。

他轻声?低语,声?音在狭小的培育室震动,宛如赎罪者的祭祷:

“这一次,一定?会抓住你?。”

·

在秘密警察所的事,还是给白翎造成了影响。夜深后,他被拖入泥沼中?的梦境,挣扎而不得解脱。

很快,他意?识到,那应该是一段回?忆。

就在死前不久。

天色灰蒙蒙的,阴雨绵绵密密坠下来。他站在积水里,脚下是堵塞的窨井盖,正?在往上浸漫的水弄湿了鞋子。

还好没穿袜子。

这是他第一道念头。接着,他回?想起?更多细节,不对……自己为了省钱,根本没买袜子。

抬起?头,身旁的行人?神色麻木,行迹匆匆,撑着雨伞尽力想赶在天完全黑透前回?家。奇怪的是,目之所及的所有景物都是黑白色的。

仿佛误入了老电影。

他看向商店橱窗,映出来自己的脸也是灰白模糊的,特别是那头枯草似的白发?,褪了色一般的难看。

显得更老了。

有行人?不经意?抬起?伞,嘀咕一声?:“老木桩腿,让开。”

木桩鸟敲着地,往后倒退两步。一不小心,又照到了镜子,他连忙低下病气的脸,思索了一会,随即刺破手指,将挤出的血滴涂在脸颊上。

这么一来,气血便显得好多了。

木桩鸟十分?满意?,心中?多了些莫名的自豪。你?看,他总能想到办法,这些可都是穷人?的智慧。

今天是赴约的日子。

他心情不错,一大早就爬起?来熨烫衬衣,没有熨斗,便用烧热的水壶底代替。垫块毛巾,滋啦啦一烫,衣领也是板板正?正?的。

论谁也看不出,它的下摆有两处补过的洞。

不过?,穿鞋子时却没那么幸运了。

木桩鸟找出最?不显旧的那双运动鞋,先把木头脚塞进去。最?近时常下雨,木头吸满水分?,些微变得膨胀,但这不是问题,用刀子削掉边缘就好了。

麻烦的是那只?好脚。

其实?现在也不能叫“好”脚。不知道身体哪处血管又堵塞了,脚背高?高?肿起?,害得他只?能咬紧牙关?硬塞鞋子,再吃三颗止痛药,穿着它走来走去,以期将鞋子撑大一些。

木桩鸟耸耸肩膀,乐观地想:“兴许是我长胖了呢。”

最?后拿起?皮夹克。

木桩鸟会戏称它为小破袄,因为它的外层皮质脆化了,破破烂烂跟被猫抓了似的,一点也不好看。他想了想,便将它翻过?来,把好的那一面露在外边穿。

整理齐备,木桩鸟觉得相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