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连骁说。
她半低着头,盯着膝盖。
一想到即将说出下面的话,她就有点想哭。
“因为我来自地球。”连骁低声说。
我来自几个世纪前,黄金时代的地球。
为什么她要这么执着地寻找陈师傅,不仅仅是因为他传承了中餐手艺,林玉盘他们也会做中餐,可到底是不
一样的——
除了系统,还有人,还有家族近乎顽固地记着当时文明兴盛的地球。就好像流浪了几百年的旅人,终于碰上了还残存对家乡记忆的同乡。
我们都还没有忘记故乡,丢掉故乡的味道。
她只是偶尔,很想和人聊聊故乡。
听连骁这么说,陈师傅态度明显热情起来。他让机器人取来一本厚厚的相册,翻开第一页,是古早宇航服造型的年轻人。照片明显时间久远,但保存的很好。
“这是我高祖父的照片。当时他在那艘宇宙飞船上。”
作为为数不多的自由人类幸存者之一,陈兴国的高祖父并不是厨师。只是在流着泪,背过身逃离太阳系的人类流亡之路上,他,还有很多人,无时无刻不在怀念着自己的故乡。
凭借记忆,连厨刀都没碰过的陈兴国高祖父开始摸索,尝试记录中餐。
不要忘记故乡的味道。
吃饭是为了记住,我们并不是生来就流浪在星际的孤儿。吃饭是为了记住,我们曾经创造过如此灿烂多彩的饮食文明。吃下人类伟大饮食文明中独一无二的菜肴的时候,是我们和沦陷的故乡靠的最近的时刻。
陈兴国高祖父去世的时候,没能看到人类返回太阳系的那天。
后来营养剂当道,中餐就成了他们谋生的手段。陈师傅偶尔翻看这本家族相册,会觉得有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自豪:
几个世纪过去了,至少还有他们一家,从没有忘记他们来时的土地。
人类对故乡的思念,持续绵延了几世纪。
尽管他只是从代代相传中得知故乡的模样:
“我太爷爷的爸爸说,我们的故乡,夏天热得像火炉,其他时候多雾多阴天,雾起来,一米外都看不清人影,所以喜欢吃辣排湿气。路边饭馆随便走进去,十有八九都是火锅;整个城市崎岖,空浮车从楼中间穿过,有的一楼楼层比其他五六楼还高,就没什么平地,我太爷爷的爸爸说他因此学不会骑自行车……”
陈兴国叹了口气,摇摇头:“唉。现在那里肯定不是几百年前那样了。”
说着他带连骁看他种着的花椒树。
不夜星的极寒天气里,陈兴国家阳台上的花椒树竟然长势不错,枝头结实累累。
这么多年来,他们家一直保持种花椒树的习惯。
既是能拿来入菜,闻着花椒的味道,就仿佛还在蜀地。
连骁看着掌心,微红芬芳的小果实,又有点想哭了。
“有一天,我们能回到地球的。”连骁说。
陈师傅欣慰地笑了笑:“好,好。”如果在他死之前,能替他太爷爷的爸爸看一眼故乡,那他没有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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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情绪都稍微平复后,连骁提起她来找陈师傅的第二件事:曲小果和陈师傅到底什么关系。
自从得知连骁是“地球遗民”后代,还会做中餐,陈师傅俨然开始把连骁当“自己人”对待了。
他也没隐瞒:“小果是个好孩子。之前她弟弟在我们小区住户里课外补习来着,她天天接送。我在家偷偷做菜没想到被那丫头闻到了,主动来敲了我们家的门。”
陈师傅的儿女都被激进的反地球浪潮吓出阴影,说什么都不肯学。就在陈师傅忧心手艺要失传的时候,曲小果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