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已逝之人怎么料得到如今局面?这本就只是万般无奈下委曲求全之策,骗局终究是骗局,何成则等不到无阙消失的那一天,他连儿子性命都不顾,又岂会因许垂露三言两语所转移自己的存在永远是武林盟的威胁,由畏惧与传说堆砌的平衡危如累卵,不堪一击。
她不是楼玉戈。
许垂露更不是。
何成则观她神色,欣慰道:萧宗主是打算清理门户了?
何盟主,你何须如此?她目含疲色,无论是水涟还是许垂露,皆是因忠心护我才有这些荒唐举动,你与他们计较,也太失身份。
何成则大度一笑:还是李拂岚首徒说话透彻,不过许姑娘有句话说的不错,你我之间,唯有无阙可谈,萧宗主乃女中豪杰,当世奇英,可我不能让它留在你手上。
为什么?因为我杀了令兄?
不。他抬眼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将无阙看得这么紧,是怕它流传在外,又养出一个楼玉戈,愈是强悍的武功,愈是该慎择良主,我为你的坚持感动,但你错了。
你或许很享受被人误解枉诬的滋味,舍弃正道、背负人命,明明未做恶事,却因一本无阙谱受武林盟明枪暗箭、遭我阴谋算计,而你相信自己所为是对的,所以你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萧放刀剑尖稍转,冷道:我不会把无阙谱交给任何人,我死之后,它便随我一起化为烟尘。你认为自己不会比我活得长久,所以等不及?
何成则叹道:这就是你的幼稚之处,你会死,但无阙不会。
萧放刀脸色阴沉:它会。
何成则绽开一抹讳莫如深笑意:倘若你当真舍得毁去无阙谱,就不会每年闭关钻研,苦修无果,还要让旁人相助了。
萧放刀右掌收紧,目中泄出一丝错愕。
何成则居然已看出她未习得无阙,可他想错了背后缘由世上没有人相信无阙谱不存在,它曾以汪洋恣肆的姿态闯入灰冷的江湖,乃至无人愿意走出它构筑的浊沉泥沼,因为那不仅是一片森森阴霾,亦是一场瑰丽幻梦。
忠诚的信徒绝不会让死亡二字靠近自己的神祇。
尤其是何成则这样最有天资、曾距它仅毫厘之距的巫祝。
萧放刀骇然自省,如果她不曾得知真相,是否也会像何成则那样一厢情愿地为它疯狂?
她短暂的沉默仿佛证实了何成则的猜想。
他用属于长者的宽和语气安抚道:你很痛苦,因为即便得到无阙谱,它亦不能为你所用,你将它视作邪恶之物掩藏起来,企图让它永远蒙尘,可是你终究不舍,你挑选了自己信任的弟子作为无阙的试验者,以期揭开它的秘密,然而水涟与许垂露虽有小得,距真正练成却差得太远,他们并不是你想要的
罄然一声,萧放刀挥剑斩开足畔一块腊石,逞怒剑锋再度扬起之时,其上已开出一朵形如菡萏的烈烈红焰。
何成则眼底正映着它摇曳的火光,这道悠悠招展的虚影击碎了他更为虚幻的臆测。
他仍不明白
他不明白萧放刀既已习得无阙,为什么宁肯将它传给两个蠢货也不愿拿出来与他交易;他不明白这五年来她始终不用无阙、唯独在现下向他显露是何用意;他不明白他不可一世的兄长和老谋深算的数位掌门,为什么能允许自己死在萧放刀手里,为什么会让她活到现在且用这一抹可笑的火焰羞辱他的自以为是。
那一刻,他呼吸吞吐的并非武人匀畅精深的内息,而是名为嫉恨的砒石鸩毒。
他甚至生出了一个陌生而荒诞的念头他不再想得到无阙了,他有着与萧放刀相同的夙愿,他希望眼前的人与无阙谱一起埋入长夜、归于寂灭。
哦,还是有一些不同的,那便是这场殄绝必须由他亲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