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秋闱,景熙帝一时心血来潮, 起了考教之心。
“临月。”景熙帝唤住她。
“参见皇兄。”临月闻声止步, 敛衽行礼。景熙帝摆手示意她起身, 兄妹二人在御花园中缓步慢行。
“在背《中庸》?那皇兄考考你。”景熙帝语气温和,笑问道:“‘君子素其位而行, 不愿乎其外’, 是何意?”
临月郡主几乎不加思索地答:“君子应安于当下之位, 恪尽本分,不应心生妄念,抱怨或觊觎其位之外的事物。”
景熙帝微挑眉梢,看来确是下了苦功。又问:“‘喜怒哀乐之未发, 谓之中;发而皆中节, 谓之和’,又当如何理解?”
临月郡主沉思片刻, 斟酌着组织好措辞后答:“人之情绪未起时, 深藏于心, 持平静之态,此为‘中’。情绪既发,却能合乎节度,喜而不狂, 怒而不暴,哀而不伤,乐而不淫,此为‘和’。”
见她释义精准, 景熙帝满意颔首。又连续考了数题,从《中庸》至《大学》,越考越难。临月郡主逐渐答得有些吃力,却也尽量依自身理解逐一阐述。
行至凉亭,景熙帝忽转话锋,问及治国之道:“临月,治国之要,在于得人。然则,取士之道,当以何为先?”
临月郡主一愣,随即凝神深思,方缓缓道:“取士之道,德才兼备为上,然德之与才,必以德为先。司马温公有言:“才者,德之资也;德者,才之帅也。” 若才有余而德不足,譬如小人乘骏马,其危害必烈。故考察之士,必先观其心性,察其操守。孝悌于家,忠信于友,而后试之以政事,观其成效。亲君子,远小人,则贤者在位,能者在职,国自不治而治矣。”
景熙帝微不可察地点头。这是标准答案,虽稳妥,却未见新意,想必是先生所授。
临月郡主想了想,还是鼓足勇气继续道:“然,考察之策,多依赖于其亲友、师长、邻里,皆为亲近之人,难免存有偏私。即便所言属实,然时过境迁,财帛动人心,权势覆人欲,贤者与否,终系于人性一念之间。故,小妹以为,在此之上,当以法度束之,完善法律条款,持法公正,维护法律尊严。令文武百官、黎民百姓皆心存敬畏,天下自然太平。”
景熙帝眸光骤然一亮,端坐于石凳之上,下颌微抬,“继续。”
受此鼓励,临月郡主信心倍增,朗声道:“还当启民智、开言路。百姓心智开明,自然能辨官员贤愚、政策优劣。能者当升,贤者当赏,无能者当贬,恶者当诛。然,如何知其真性,需赖言路畅通。此事明珠姐姐做得极好,《百姓小报》便是一条极佳言路,惜其并非官方渠道,百姓欲上达天听,仍是艰难。”
景熙帝眼中光彩愈盛,一个近乎荒谬的念头一闪而过。他不禁嗤笑,自己大抵是疯了。下一刻却给临月郡主布置了一道课业:“阿仪,以“为政之首”为题,作一篇策论,三日后呈上。”
“啊?”临月郡主不知其意。
“还不快去写。”景熙帝笑道。
“哦,那小妹告退。”临月郡主挠着头离去,心下琢磨着要去问问母妃,皇兄此举是何深意。
她走后,景熙帝吩咐张水,往秦王府传口谕,命秦王亦就同一题目撰写策论上交。
入秋后,户部公务愈发忙碌。
自王约入了户部,云舒有事无事便常往户部去,美其名曰探望好友。王约都懒得揭穿他,吏部离户部确实比较近,但离翰林院也远不到哪里去,从前怎不见他如此勤快来访。
“你怎么又来了?”王约头也未抬,笔走龙蛇。
“无束这是不欢迎我?”云舒自顾自落座。
“你若真是来看我的,我自是欢迎。”王约终于抬眼看他,“可你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