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漉漉的黑鼻子抽动着,晕晕的狗眼眯成缝。
沈鱼也是第一次坐船,水波托着船身的起伏感也让她胃里翻倒。
刚安顿停当,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沈鱼恰在门边,伸手拉开,是个端着竹盘、头戴花巾的船娘。
“给贵客送避浪茶,压浪安神最相宜。”
船娘委身将竹盘搁置在乌几上,敛衽后退,“女郎仔细烫手,饮彻唤一声‘添水’便是。”说完便悄然退了出去。
沈鱼看向祁渊。
祁渊此刻也在看查整间屋子,示意沈鱼先喝。
沈鱼捧杯,新沏的茶水让指尖微烫,她小口啜饮,喝出了些生姜、紫苏的味道。
生姜辛辣,紫苏清冽,顺着喉咙滑下,将那翻腾的恶心感压下去不少。
一杯下肚,沈鱼自觉舒服多了。
听着舷窗外哗哗的水声和隐约传来的甲板喧嚣,她有几分想出去走走,暗自瞥祁渊。
祁渊这会儿已经从小室净手回来,立在书案前,垂眸凝神,一手挽袖,一手缓缓研着墨锭。
见他神色专注,沈鱼又有些踌躇——这般擅自行动,会不会不妥?
最终,她眼珠一转,端起几上另一杯未曾动过的避浪茶,轻手轻脚走到案边,将茶盏放在他手边不远处,声音放得又轻又软:“我想出去走走。”
墨锭悬停,祁渊心中觉得好笑,想出去玩儿出去玩便是,何须如此,难道她觉得一杯茶就能收买自己一个决定吗?那他也未免太过好搞定。
不过,他面上不动声色,只点点头,正欲叮嘱两句,身边人影却一闪,只留给他一个雀跃推门的背影。
祁渊望着砰然合上的门板,淡笑摇头……
这厢,沈鱼甫一踏上宽阔而喧嚣的甲板,潮腥气味瞬时裹挟着各种声响扑面而来,形形色色的人和不断变化的河道两侧如同流动的长卷,在她眼前铺开。
思及要和这些人同在船上半月,沈鱼不似在川州城内那般拘谨,有人攀谈,她便含笑听着,也温言应和几句。
白浪阁内,祁渊透过舷窗看着甲板上那个纤细的身影,看她自然而然地汇入人潮涌动中四处交谈,河风轻拂,她便微微眯起眼,嘴角含笑……祁渊的眼底掠过一丝不自知的柔和。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回到案前,执笔,在雪白纸张上缓缓落下四个遒劲的字:关、陆,祁、柳笔锋渐重,他面色也逐渐深重。
期间甲板上似乎有过一阵短暂的骚动,祁渊并未在意,只专注于纸上的勾连与思量。
直到傍晚间,暮色四合,船娘送来晚膳,沈鱼也带着一身水汽和微汗回到舱房,祁渊才似不经意地问了句:“方才甲板上吵嚷,何事?”
沈鱼正渴得厉害,抓起案上那杯早已凉透的避浪茶便仰头畅饮,而后缓缓道:“没什么大事,有人晕船吐狠了。”
她咂着最口中紫苏味,忽然想起什么,动作一僵,低头看着手中空杯,脸上浮起一丝窘色——这分明是祁渊那份避浪茶。
“无妨,”祁渊的声音淡淡的,“我没动过。”
沈鱼眉眼半垂,心绪却飘回下午那件事上。
当时她正在甲板闲逛,突然间听闻一阵摔倒声喊叫哭闹声。
原来是有一弱质老人摔倒在地,与之随行的小孙女见他如此形状,急得手足无措哇哇大哭。
周围人群围拢过来,好奇的看着,不知道对方是突发了什么恶疾,多是惊疑观望,无人敢上前。
沈鱼挤出人群,为其搭了一脉,又看他不断有抽呕之态,心下了然。
对方是同自己一般晕船了。
因他年岁大,年迈体弱,晕船格外剧烈,伤了脾胃,加上旅途劳顿,气机已然逆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