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名下有座私家码头,想来是个家财殷实的主,虽有一二小妾傍身,可露富之家岂能免俗?
纳妾既是男人家的常事,那么,在此之上,为女儿寻个财主准没跑儿。
不防自家爱女竟与一穷书生跑了!祝亓不堪受辱,连夜退婚。这便罢了,那书生还死在了私奔的商船上,好巧不巧,正是祝亓码头所辖之船!论女儿万般貌美,经此一事,再难觅得好夫家了。
这当口儿,谢上卿正在闺阁听其母训诫,林氏方道一言半句,谢上卿已然哭眼抹泪,她面色惨白,抽抽嗒嗒地伏在丫鬟肩上,林氏见了不免心软,想着女儿遭上水寇定是吓得不轻,无法儿,林氏命丫鬟好好侍奉主子,便长吁短叹地出了闺阁。
谢上卿一听母亲的步履声渐远,她起先睁开一只眼,确定林氏不在了,方从榻上跃下,半搂着她的丫鬟居月道:“我出外一趟,若母亲折返,你便躲进被褥伪作是我,切记,莫要出声,只消听她絮絮聒聒的叨念,明白吗?”
居月见自家小姐交代完巨细,容不得她劝阻,一个翻身已自窗台掠出,非得放着好好的大门不走。
谢上卿抄近道疾行,她自衣袖拈出手绢,将
面上涂得惨白的脂粉卸尽,家中日甚一日的拮据,小厮仆妇遣散得只剩贴身随侍的几位,她倒不必担心在路上撞见什么人被逮回去。
不过,大门自有门房守值,谢上卿只得寻处矮墙逃遁,许是祖辈皆以伐木为生,她自小承得一身牛劲,体魄更是出奇的硬实,加上少时背着双亲随邻舍老兵习得几招粗浅的武艺,翻墙而已,岂能难倒她?
谢上卿干脆利索地翻墙遁出,全然不见众人口中因死了情郎的憔悴之态,就连晨间跃入琼衣坊的花池也不曾影响她分毫。
她随手拦下一辆车舆,“依水街西巷。”
只半刻,马驹顿足,谢上卿撑在车辕上跃下,反手朝车夫掷出几枚铜板。
她行前几步,拾起地上一截粗棍,后在一户家门前停下,其扉轩敞,外置三尺花缸,情知户主有些家私。
谢上卿原想着破门而入,思前算后,仍是依礼叩门。
她敲得紧促,门内传来急遽的步履声。
“咯吱”一声,宅门自内推出一指隙缝,谢上卿乘机将手中木棍横入门缝,她铆劲儿撞门,门内传来女子的哀嚎,段湄洇的前额磕向撞开的门沿,这还没完,紧着门外之人阑入,不及她缓缓神,掌风掠过耳鬓,响天彻地的一巴掌已落在她的左颊。
“前日我如何同你说的?试探归试探,却不可犯下有害祝好之事,你倒好,直接将人往花池里推!段湄洇!你最好夜夜匍匐在淮仙跟前祈祷她无事!”
猝不及防的一巴掌令杵在一侧的女子亦是一惊,导致她手中的碎银骨碌一地,女子忙着蹲下拾起。此人正是今早在琼衣楼煽风点火的翠衫小娘子,眼见雇银到手,今早段娘子托付的也一字不差地说了,她瞥了眼扭打在一处的段湄洇与谢上卿,匆匆捂着银子吐出两字“告辞”便一溜烟地跑没了影。
段湄洇被谢上卿扑打在地,髻上的金簪银钗随之坠下,谢上卿这泥猪贱蹄,一手钳着她,一手将坠地的簪子收入自己囊中。
段湄洇不敌她,奈何为付翠衫女子雇银,她早将下人打发去了后院,更何况,此事绝不能教旁人知晓,特别是祝亓。
她觑见滚落在不远处的粗木,段湄洇的指尖方够着一二,那只手却被谢上卿擒了回来,段湄洇怒道:“还不是为着将戏唱得逼真些?原想佯作无意将码头之事露个底,谁知我只轻轻一推,她便跌落花池?天晓得她这般弱不禁风?!”
段湄洇的脖颈被谢上卿挠出血痕,她却不让步,两手去扯谢上卿的发髻。
二人打滚儿撞上墙根,纷纷吃痛,才见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