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很快,他忽然很想回申市,那里有很多话题,结婚生子是最不值一提的。迎春总是不擅长拒绝别人,他一直都知道,而且刚刚那种场景,迎春不答应还能说什么呢?邹良都清楚,可他压不住自己的脾气,他不想听那些屁话,他讨厌杨兰芳刺耳的笑声。

秋收的季节,村道上散落着稻草,两旁的楼顶上有成堆的稻谷,邹良快到家了,听见宋迎春在喊他。停下脚步,他转过身看见宋迎春追了过来,隔着一栋楼房的距离,宋迎春停在邹良面前。

他无措地站在那里,邹良瞬间觉得心头一阵酸麻,闹什么闹,自己怎么这么幼稚。

宋迎春忽然就冲了过来,他飞跑几步扑到邹良身上,张开双臂拥向他。紧接着是一声闷响,又听见哐当一声。宋迎春就着拥抱的姿势垂下脑袋,抱紧邹良的两只胳膊也瞬间松开。

是血,大股的鲜血不要钱似地涌,从宋迎春的后颈上涌出来,浸湿整个后背。邹良把他死死抱住,这才看见宋迎春身后带血的铁锹。

那把锹铲了一个夏天的稻子,天天在水泥地面上摩擦,前端锃亮锋利,不亚于一把刚开刃的好刀。它从邹良身边的楼顶掉落,砸在宋迎春后颈上,豁开一道巴掌长的口子

类似撞击的拥抱、翻卷的皮肉、汹涌的鲜血,像一把把生锈的锯条割扯邹良的神经,心跳打在耳膜上,周遭寂静的吓人,他僵着身体发疯地喊:“迎春!迎春!”

刘合欢伸出手来,示意邹良把宋迎春放下,邹良瘫坐在地上,错愕地看着她。他回想不起来,刘合欢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闻声赶来的人们围住他们,惊叫着,慌张着。

“叫救护车啊。”

“来不及来不及,去喊张大海,用他们家车送过去。”

张大海很快来了,开着那辆平时拉砂石的低栏货车。大家七手八脚把宋迎春抬上去,邹良颤抖着双手接过来,靠坐在车上抱住他。乱七八糟又上来些人,小货车在村道上疯狂加速,颠簸着往县城开。

宋迎春闭着眼,脖子上缠的毛巾还在不断渗血。邹良被一种无能狂怒操控住,车斗里真脏,不是灰就是土。颠簸得这么厉害,迎春会多流很多血。村道为什么这么破?为什么救护车不能马上来?农村果然是个烂地方,他再也不想回来了。

还有车上的这些人,这些泉灵村的人。他们凭什么那么多废话,凭什么管别人的事情?邹良疼得心都碎了,却生长在因为这个地方,让他对宋迎春的喜欢,比沟渠里的老鼠更见不得光。

邹良在心里发出一声嗤笑,管他呢,反正他从来都不在乎。

宋迎春的身体抽动了一下,无力地睁开眼。邹良低头看他,冰冷的眼中露出笑意,宋迎春觉得他陌生极了,邹良像一个铤而走险的亡命徒,决绝又癫狂。

他们无声地对视,邹良深深地把他看着,好像世界上只剩下这辆车,只剩下他们俩。宋迎春开始恐惧,他知道邹良要亲他了,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当着所有人的面。他攒着力气挪动胳膊,抓住邹良的手腕摸下去,血淋淋的两只手握在一起,宋迎春用食指轻轻抠弄邹良的掌心,沉默地哀求。

邹良灼灼的心火逐渐熄灭,激愤的情绪退潮,酸涩的眼泪又汹涌而来。他到底还是舍不得,他怕这些人用流言杀了宋迎春。邹良咬着牙齿,哽着喉咙哭起来,眼泪落在镜片上,模糊视线。他昂起头,睁大眼睛,徒劳地想吞回这一发不可收拾的眼泪。

几个同村人见宋迎春醒了,凑过来看看。一双手伸过来想要抱起宋迎春,邹良一把推过去咆哮着:“滚!别碰他!都他妈别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