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迎春对泉灵村的感情,比不上教科书里宣扬的对家乡的热爱之情,但是从不讨厌。
他告诉邹良:“我也会出去的,但是我肯定会回来。”
宋迎春起身准备离开,邹良手边的热源消失,空落落的凉快。
他们一起回去。两人的步伐声中,多了装在送迎春裤子口袋里,那块坏掉的手表撞出来叮叮响动。
宋迎春回家后,翻出一干梅花起子、螺丝刀等工具,坐在书桌上点亮台灯。手表是银白色的,表盘和表带做工精良,掂在手里分量刚好,宋迎春平时没注意看,但他能想出来邹良带着这块表一定是很好看的。
忙活一通后,宋迎春很泄气,家里的拖拉机、摩托车坏了,自己研究一下都能修好。可是手表这样的精细玩意,一打开表盘,他就被里面小巧的零件搞得无从下手。
宋迎春重新组装好手表,放进书桌的抽屉里。
三天后,宋玉玲住院了。
病床上,她一直在输液,输完一瓶换一瓶。来陪床的还是杨兰芳和宋迎春,其他人还在农忙,地里地活耽搁不了。
病房里有几个刚生完孩子的产妇,小孩咿咿呀呀哭得吵人。宋迎春刚想出去走走,护士端着针管和药水过来了。
“宋玉玲,打针了啊。”护士瞟了一眼宋迎春。“是家属吗,不是就回避一下。”
宋迎春退出去,病床被蓝色帘子遮得严严实实。
护士刚走,宋迎春进去,宋玉玲按着肚子上的棉球。
“针……打在这里?”
“嗯。”
上午还好好的,午饭一过,宋玉玲有了反应。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下,头发黏腻腻地散在枕头上。
她像电视里难产的女人一样,艰难地喘气,手指一下下攥紧床单,指甲在床单上磨出沉闷刺耳的剐蹭声。
再抓,指甲就要裂了。宋迎春蹲在床边,拉着宋玉玲的手:“玲子,你难受就喊出来,喊出来啊。”
宋玉玲摇摇头,呼吸被身体止不住的痉挛打乱,她猛然地捏住宋迎春的手,蜷缩起来。
汗湿的衣服贴着肚皮,肚皮上一凸一凸,宋迎春不敢去想那里面是个挣扎的小孩,那像一条鱼,要钻出困住它的水面。
杨兰芳哭嚎起来:“我姑娘啊,妈知道你疼,你忍忍,过来就好了。”
宋玉玲艰难地开口:“哥,你出去。”
她又朝杨兰芳喊:“妈,你让哥出去……出去……”
杨兰芳推搡着宋迎春:“迎春呐,你出去等,你妹妹不忍心你看。”
宋迎春站在走廊上,听见新生儿嫩生生的哭,听见女人和男人说话,听见护士小推车急匆匆的滚轮声。
宋玉玲还是没有声音。
傍晚了,医生来看了看,说开指还差点,再等等。宋迎春不肯回家,刘合欢索性也过来了。
晚上十点,宋玉玲被推进手术室,三个人在门外等。走廊墙上贴着医院的宣传画,优生优育,先进案例,无痛人流。彩色的画报中,子宫是一个圆圆的圈,里面装着一个不成型的小孩,小老鼠模样。
无痛两个字加红加粗,在白炽灯下显得格外刺眼,宋迎春看不下去,低头看地上的瓷砖。
护士出来了,说宋玉玲没了力气,生不出来。杨兰芳问那怎么办,护士说夹出来,你们知晓一下。
宋迎春很不安,他坐不住了跑去窗口透气,窗外是黑色的天空,和县城里一盏盏明亮的路灯。
这里的夜太冰冷太陌生,让他开始想念泉灵溪边的夜晚。有干净的水,和头脑清醒的邹良。
护士走出手术室,喊:“宋玉玲家属。”
她手里端着一个长桶,桶上写着:“病理性废物。”桶里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