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一起,”昝文溪还以为这是个一问一答,说完了又害羞,看看李娥的嘴唇,推着人家,“嘴巴花了,我去添炭,你摊开被子睡吧,屋子里冷。”
她钻出来,外套落在地上,她匆匆捡起来,从这片地方扔到另一片地上。进家匆匆添了两块煤,李娥有好好生炉子,没在家里坐冷炕,灶里的火还烧着,锅里有热水,正袅袅冒着热气。
放心地转回,炕上早就摊开了一张褥子,李娥又拿了个枕头撇下,拍拍,她就乖乖钻上去。
幸福之上还有更多的幸福,幸福是头顶晃荡的天花板,是软腻融化的肉身,她想幸福这东西会上瘾,有了一点就会想要更多,没有止境,有过幸福的人就会知道不幸福是什么滋味,死过的人才知道活着是件什么事。
昝文溪怕把“爱”字说贱了,就不停地说“我想你”,幸福是和她爱的人依偎着,做什么都愿意。是的,她现在明白“爱”是什么了,她说了几百次的爱,爱就是幸福,她爱李娥,还没分别就想念,好像要把死后不能再相见的想都透支了,李娥不嫌弃她嘴巴笨拙,脑子不好用,李娥也爱她,她能重生一次和李娥相爱,她真幸福。
她想通了,在这有限的日子里,能够做的事情那么有限,生或死都掌握在李娥自己的手里,她不再强求。她只要抠抠搜搜地珍惜每一分钟就好了。
她半夜跑去李娥家,夜深时再回家,忙忙碌碌。
灯还关着,奶奶也睡着,发出微弱的鼾声,她锁好门,心满意足地钻进被子里。
凌晨四点,她听见了动静,睁开眼,但身体实在困了,一切声音都模模糊糊。她听见奶奶起床的声响,奶奶摸了她的脸,猫换了个位置,趴到她被子里蜷缩,她迷迷糊糊地问:“奶奶,去哪里?”
奶奶没有回答她。
冬日的凌晨四点还压着点沉重的黑,颇具分量地在头顶笼罩。风呼啦呼啦地往衣服里钻,轰轰隆隆作响。
昝秀贞骑着三轮车在大街上游走,街上路灯轻轻托出一条路的暗淡的光。
走,向乱葬岗去,向那捡到昝文溪的荒地里去。狗娃给她托梦说已经去投胎了,她还能遇得到吗?要是遇不到它,或许哪里又有什么别的鬼魂能遇到?她早就是半条命进了地府的人了,侥幸因为她的小溪又活了这么多年,这会儿阎王爷怎么不来收她?叫她问问清楚,叫她换一换命。
她总也照顾不好昝文溪,昝文溪先天只是外在残疾,智商都是正常,是后来发烧没及时医治才成了那样。是她以为让昝文溪跟小孩一起玩耍,就不会有那些恶心的大人对昝文溪做龌龊事,但还是害死了她——人都死了一回,怪不得种种怪象,面容改变,个子长高,忽然变得聪明,她早该意识到,只是年纪越大越心存侥幸,她以为命运终于眷顾了她一次,让她眼见得小溪变得越来越好。
三轮车在寒风中真难蹬啊,顶着风,只要稍微一松劲儿,三轮车就会被风吹得往后退。昝秀贞的老寒腿吃不住这样的寒风,被风擂一巴掌,就酸软异常,车子不停地往后。
她索性扔下三轮车,裹紧了头巾,奇怪,走路反而没有那么强的阻碍。她顶着风走到那条路上,可这条路走来走去,都只是普通的水泥路,并不通向地府,老太太找死都无门,在坟地里徘徊了好一阵,喊着狗娃——
但狗娃已经不再回应她了,投胎了,狗娃尽心尽力等了她那么久,是该投胎了。
她还能指望谁呢?这四面八方所有认识的人里,和这些鬼魂阴司有所交集的,只有王六女了。
可王六女的孙子,间接地造成了昝文溪的死。她没办法低下头,她也不相信王六女这样的人会有什么办法,与其指望王六女帮忙,不如提前警惕王六女不会暗中做些什么吧,想想看那一家人有多不好,狗娃活着的时候谁都不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