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询舟起身走向柜台。陈阿妈一边利落地算着账,一边和武太岁凑在一起,笑眯眯地看着陆询舟。
“小陆啊,真是越来越出息了。”陈阿妈操着一口粤普说道,“听兴华讲,你直博啦?”
武太岁也乐呵呵地扯着大嗓门附和道:“是啊,老听我们家小子念叨,说小陆你多厉害,给我们华人长脸!”
陆询舟笑道:“阿妈,武叔,你们过奖了,只是我运气好,教授肯给机会。”
她语气自然地刷了卡,转身准备上搂,却在看见李安衾那一刻后背攀上凉意。
她听见了吗?
李安衾淡淡道:“走吧。”
回去的路上,是陆询舟开车,李安衾坐在副驾驶上望着窗外,两人间弥漫着死寂。
陆询舟来美国念书才三年多。李安衾一直以为,在陆询舟取得博士学位前,她们至少还有五六年相对稳定的时光。
她甚至早已在偷偷思考,如何利用这几年进一步巩固她们之间的关系,或许……还可以设法让陆询舟留下来。
可现在,小山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完成了本科学业,甚至……已经在读博士了?
陆询舟察觉到女人不安的情绪,几次瞥见身旁人淡漠的侧脸,她欲言又止。
车子驶入布鲁克莱恩区时,李安衾终于开口,声音很轻柔:“你已经读博了?”
陆询舟握紧方向盘。
她将车缓缓停在路边,熄了火。
车内的顶灯自动亮起,在两人之间投下一圈光亮。
“姑姑。”
陆询舟转头,望向李安衾,眸中失了平日的柔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可测的平静。
“我跳级了。去年我就读完了本科,圣诞节前靠着之前的项目和教授的推荐信,直接申请了博士,这学期刚入学。”
她在陈述这个客观事实。
李安衾不了解陆询舟的学习的专业,就像陆询舟不懂李安衾的工作的行业,她们相安无事地度过三年,直到今天李安衾才深刻意识到自己永远无法拥有陆询舟的全部。
女人转过头。
“所以,除夕夜,我看到的那些‘正常’的课程资料、邮件……都是你精心准备给我看的表象?”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巨大的被愚弄的荒谬感。
陆询舟笑了,她点了点头。
“是。”
她承认得干脆。
“我知道你会看。”
良久。
“为什么?”
李安衾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不是悲伤,而是某种失控的前兆。
陆询舟低下头,看着自己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她沉默了几秒,再抬起头时,她发现李安衾依然在看她,目光深邃而平静。
一丝惶恐如针般插入心间。
“我想尽快完成学业,然后回国。”
她坦白道。
“姑姑,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正常的,是畸形的。我知道它充满诱惑,甚至有时我也会想……沉溺一辈子。但我更知道,它最终会……毁了我们。”
所以,她选择加速,选择隐瞒,选择用一种近乎决绝的方式,试图在自己被这泥沼彻底吞噬前,抽身离开。
她看到了那条通往毁灭的路径,并且试图力挽狂澜。
原来,她的光,一直都想逃离。原来,那些温顺、依赖,甚至看似无奈的纵容,都可能是为了麻痹她而演出的戏码?
都是为了更快地从她身边逃走。
“所以。”
李安衾笑了,笑意极淡,没有温度,带着一种令人畏惧又支离破碎的美感。
陆询舟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