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明明关系很好,关之诚不像别的青春期男生那样嫌弃小孩子,他会特意在周末拒绝朋友的邀约,带关之裕出去玩;关之裕以前是多么信任哥哥,第一次上马术课时他连马术教练都不要,只要哥哥陪。

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他哥哥的灵魂被赌棍替代了。

赌到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也不肯放手,紧紧扒着唯一的亲人吸血,妄想靠一场赌局赢回从前的人生。

甚至是妄想着靠赌局赢回比从前更好的人生。

“爸妈都没说过不管我的话,我出钱供你读大学,你凭什么和我一刀两断?”

关之裕觉得冷,冷到身体里的血液都不流动,冷到他说不出话。

“你觉得是我欠你吗?你觉得是爸妈欠你吗?”

关之裕也笑了,他向前走了几步,缩短被刻意拉开的距离,直视关之诚的眼睛。

“爸妈为了帮你平账,把所有钱都扔进去,只盼着你收手不要再赌。”

“可你呢?你总觉得下一把一定会赢,为了帮你还钱,他们把所有人都借遍了,他们那么大年纪还在外面工作!”

关之裕又颤抖起来,就像那晚在小巷深处打电话,宁遂在关之裕身边,直面着一场崩溃。

“爸累倒了,妈给你打电话,想劝你回来看看爸爸,你干了什么?”

关之诚的表情终于变了,他记得的,那天赌场的人对他说交不出钱就交手,他接通妈妈的电话,说:

“借我五千,求你了妈,就五千。”

一边是累倒住进病房的爸爸,一边是急火攻心送进急诊的妈妈,关之裕一个人被困在医院几层楼里连轴转,医生说你母亲的手术费要两万块,先去缴费才能安排手术时间。

所有亲戚朋友都因为关之诚借了个遍,两万块的手术费哪里贵,放在以前不过是关之诚半个月的工资,可是关之裕拿不出来也借不到,就连网贷都被关之诚用他的身份证借过,他一个征信坏了的人,哪里都弄不来钱。

病房里,他握着父亲干枯粗糙的手,想问他该怎么办。

问不出口,也没人会回应。

他照顾好卧床的父亲,还要去楼下另一间病房照顾母亲。

现在时间不算早,附近的居民早已醒来,探头探脑偷窥这场家庭丑闻,所有人都在看戏,只有关之裕是出不了戏的人。

他眼前只有一截垂在病床外的手。

他的眼泪垂落在那只手上,随引力砸在地板上,只是一滴泪,轻易就可以被手心包住,却接不住也留不下。被泪水滑过的皮肤毫无光泽,只余心脏停止跳动后的枯槁萎黄。那只手比眼泪还要冷。

宁遂看着落在自己手臂上的水珠,慌乱地抬头看关之裕。

关之裕深吸一口气,再也扯不出笑脸。

他握住宁遂环在他身上的手,看着面前面目全非的哥哥,尽力压住颤抖的声音。

“……我连给他们下葬的钱都没有。”

尽管他隐去了其中详细,在场的人还是能想象出当时的关之裕是何等落魄失意,就连廖华都下意识松了力道,好在虽然失去束缚,关之诚却已经不再想着讨回手上的便宜,他看着关之裕,讷讷说不出话。

“我……我不知道……”

“原来……可是我不知道……”

宁遂也不再紧紧抱着关之裕,两只手牵在一起,宁遂用力握着,试图多传递一点体温。

关之诚陷入莫大的情绪中,也许是愧疚,自责,懊悔,其他人不知道,关之诚本人也分不清,关之裕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平静得不可思议,他感受不到报复成功的快感,也感受不到摆脱过去的轻松。

“原来你在乎,还以为你只记得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