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大脑在无法承受痛苦时的本能反应。”
方引额头上挂着细汗,无措的神色还没有完全消退,慌忙地翻看着周知绪的诊疗报告。
“而根据你刚才的描述,我倾向于病人的状态是‘卡普格拉综合征’的一种变体表现。”
听着对面医生的解释,方引才反应过来:“卡普格拉综合征?”
这种精神疾病他倒是知道,不过也仅限于在教科书中看到过而已。
“典型的卡普格拉综合征是患者认为亲人被冒名顶替者替换了,而他的情况是反向的。病人把一个陌生人,也就是你,完全当成了另一个熟悉的人。听起来荒谬,但在他目前的认知世界里,这是真实的。”
方引愕然:“为什么会这样?”
“在解离性遗忘症的前提下,病人已经忘记了这三十年来发生的一切。但是面对自己的外貌,身体的细节,周围环境状态等等,潜意识或许已经明白30年前的男友其实早就不在了。但,自我保护的心理机制并不想承认这点。”
方引这才明白过来。
失去三十年光阴,重病缠身的身体,以及方敬年失踪三十年的现实……叠加起来的痛苦是大脑承受不了的。
而在这样的前提下,恰好自己出现了,给了周知绪一个将一切都理顺的出口。
他这根救命稻草给了他巨大的、虚幻的安全感和慰藉,被无限放大后覆盖了所有矛盾。
方引抬头,望着玻璃窗上的倒影,与里面那双眼睛静静地对视着。
他曾经拿自己这双与方敬岁相似的眼睛来刺激周知绪,没想到当初的口不择言,在今天看来却是一语成谶。
方引抬起手,修长的五指紧紧地抓着头发,嗓音紧绷:“那现在……我该怎么办?”
面对周知绪刚才的样子,他紧紧地将口罩捂在脸上夺门而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而这个时候,才有了后知后觉的恐惧感。
他小心翼翼地注意着不要刺激到周知绪,却没想到自己的行为起了反作用,倒是先让对方怀疑起来。
医生看着方引的模样,温和地开口:“其实,我倒觉得这件事不算坏。根据你的说法,其实病人对我们有很大的疑虑,也不相信我们所说的那些话,认为中间有巨大的阴谋和陷阱。现阶段,病人强行把你认成了别人,至少说明,他的潜意识中还是相信你的。”
“可我不是那个人,摘下口罩就原形毕露。”
医生笑笑:“其实我觉得,病人心里是清楚的。毕竟是曾经的爱人,只是眼睛有点像就会认错吗?”
方引沉默了半晌:“我不明白。”
“在病人看来,我们这些医生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压力。但你的出现让他产生了信任感,才会把漏洞百出的想法告诉你。你现在要做的很简单,摘下口罩他就能明白你不是那个人,但病人潜意识对你的好感则会让他对你抱有更加开放的心态,这对治疗很有好处。”
方引心里想着医生的话,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都没有睡着。
直到天边亮起了一丝鱼肚白,他才找到了可以起床的理由。
他走到洗手间,望着镜子中自己那张脸,用清水洗了又洗,又理好头发,这才出了门。
黎明时分的空气又冷又潮,草坪结满了白霜,走过去都会留下沙沙的声音。
方引曾经恐惧于自己的出现会吓到周知绪,可昨晚从医生的诊断来看,大脑的器质性损失叠加解离性遗忘症,反倒构筑出了一个病态但坚固的保护性堡垒。
也就是说,就算自己真的把一切都摊开,周知绪都不一定能想起来过去发生过的事情。
但与此同时,也就意味着,周知绪有可能再也不会想起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