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的脚步声倏忽变得急促,面容由怔忡变成纳罕,又从纳罕变成震惊。
再一息的时间,冷风裹挟着街头巷尾嘈杂的议论声在街头巷尾蔓延开来。
“太后驾崩了!太后驾崩了!”
有人尖着嗓子奔走相告,晦暗而寂静的天色如同披着一层薄薄的外皮,陡然被人毫不留情地撕扯开,所有的喧闹瞬间如洪水决堤般涌出来。
见喜脚步顿在原地,只觉得耳边嗡鸣声不绝.
出了会儿神,再听到那句时才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恐。
“桑榆,他们在说什么……太后驾崩了?”
桑榆脸色惨白,不比阴沉的天色好看多少。可听到那句话的一瞬间却仿佛如蒙大赦,长长吁了口气,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掌心早已闷出了汗。
她暗暗摊开手掌,任由寒风从指缝掠过,那片黏腻湿润才慢慢被吹干,恢复了正常的干燥。
“桑榆,桑榆……”
见喜在身边摇了摇她,桑榆才反应过来,面色平静道:“响的是丧钟,你也没听错,是太后驾崩了。”
“怎么……这样突然?”
见喜眉头皱紧,怔愣了好一会。
她与太后并无多少交集,只有那一回被罚在慈宁宫佛堂抄写经文,梁寒带着她离开时同太后说了几句话,也仅此而此。
可她就是觉得太突然,整个紫禁城最尊贵的女人,前些日子还活生生的人,今日就没了!
刚回宫那会,太后身体不好,听说连醒来的次数都很少,若是传出不好的消息或许还能理解,可今年开春过后,不是说太后已经痊愈了么?
能将贤妃娘娘禁足,能罚她抄经,还能到处走动示威,怎么就突然驾崩了呢。
她猛然想到出宫前梁寒说的话,他不会有危险,可旁人说不准,那个人就是太后么?
她攥了攥手心,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见喜觉得很突然,或许紫禁城人人都觉得突然。
可桑榆不会。
南疆有一味神仙草,光一钱就能让人神识亢奋混乱,沉溺邪/淫无法自拔,最终气血攻心、血管爆裂而亡。
那一钱药草被她研磨成细微的粉末,分成整整半年的药量,掺在太后平日所服用的汤药中,没有人能查得出来,就连药渣中也搜寻不到任何迹象。
太后从开始的精神委顿,到后来慢慢有了痊愈的迹象,日日沉溺与刘承的欢好当中,让人误以为身子有所好转。
精神的亢奋达到顶峰的同时,病体实则已经虚弱到极致。
死亡,只是时间而已。
太后以这一种令皇室蒙羞的姿态驾崩,刘承必然是剥皮楦草都死不足惜,而慈宁宫上上下下,只要在殿的所有人,都将为太后陪葬。
而这几日出宫替顾老夫人医治,恰恰是梁寒给她的生路。
庆幸往后再也不用日日提心吊胆听那种极度欢愉却又无比接近死亡的声音,而她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跟着陪葬。
如若梁寒想要灭她的口,大可不必安排她出宫休假,只要她人在慈宁宫,今日定难逃一死。
所有的煎熬从此刻开始,全部都结束了,桑榆深深顺了口气。
耳边忽然传来凌乱的马嘶声,御街上不知从何处突然蹿出一匹脱缰的红鬃马,一路撒泼逃窜,街道两边行人吓得纷纷退让,路两旁的小摊被马蹄踢踏得木架断裂,七零八散,几乎无一幸免。
两人都在想事情,一不留神的工夫,那高头大马已狂奔至眼前。
前蹄高高抬起,桑榆定睛,下意识搂过见喜的腰身,猛地带她往地面上歪过去,两人翻滚着从马蹄下逃生,再一回神,那匹红鬃马已经呼啸着从头顶跨过,往别的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