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赢收到的玩偶中从未有过如此大的,他对这条毛绒绒的柔软鳄鱼爱不释手,时常把很多个小动物放在它身上,幻想着鳄鱼成为一片巨大的岛屿,温柔地托起颠簸海面上即将溺亡的动物。

在严汌小的时候,也无数次有过跟李赢近似的幻想。

他总会想到死亡、绽开的皮肉、流淌的血液与从高楼一跃而下的自己,对于他人死亡与自戕的想象能够让他躁动的心脏暂获平静。

严汌会向往死,李赢却幻想生。

这是他们两人最大的不同。

严汌认为是因为李检的血液融入李赢的身体,荡涤了源自严汌血液里的那些黑暗面。

他这么想着,解开外衣的手顿了一秒,更快地把黑色的丧服挂在门口,朝李赢走过去。

李赢一动不动地躺在鳄鱼下面,严汌不发一言地蹲在他身边,问:“你在干什么?”

李赢的声音很小,仿佛只要稍大一些,气流就会产生海面飓风,将这艘由鳄鱼撑起的小船掀翻。

“猪猪在,在帮大家把小鳄鱼抬起来呢。”李赢说。

严汌想了一下,问他:“小鳄鱼不是船吗?为什么要把它抬起来?”

“但是小鳄鱼也会害怕呀,”李赢扬了扬短短的细眉毛,做了个苦恼的表情:“海里有大鲨鱼。”

或许是因为他要用本来面无表情的脸蛋做出苦恼的神情而有一些僵硬,让严汌低笑了一声。

李赢莫名地上挑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仰躺着看他。

严汌蹲在地上和他对视,突然拿手机照了一张李赢驮着鳄鱼、鳄鱼驮着十几只小动物的画面。

收起手机后,两人再次陷入了安静的对望。

又看了良久,严汌由蹲的姿势,改为了坐在他身旁的姿势,打破寂静:“你会觉得孤独吗?”

这个问题对三岁的李赢来说有些难于回答,他撅了撅嘴巴:“叔叔,什么是孤独呀?”

“孤独就是在你担心小鳄鱼会不会害怕的时候,没有人来担心你会不会害怕了。”严汌解释给他听。

“猪猪不害怕,”李赢刚说完,粉红的嘴巴瓣儿又嚅动一下,慢吞吞地说,“但是小动物不喜欢说话,都不陪猪猪讲话。”

严汌到唇边的话顿住,其实他那天跟李检在是否决定要留下那个孩子时,应当更坚定一些让他打掉才对。

虽然上次匆匆得出的结论是让李赢来决定,但后来李检又不忍心把最后的结果让尚且年幼的李赢承担,就不打算再告知李赢关于他腹中未知性别的生命。

严汌参加完听证会又为了处理辰昇因他留下的烂摊子忙起来,跟李检见面的时间都不多,更遑论有时间去讨论这个尚未完全成型的孩子。

李检一向坚定,他这次的犹豫让严汌忍不住去想,或许跟这个孩子怀上的时间有关。

他唯一一次没跟李检戴套便是那个带李检回家的雨夜。

新雨杂了旧雨,落下了两人相隔十八年的久别重逢、是死亡、是新生。

李检从楼上下来,他在二楼就看到坐在李赢身旁的严汌,但听了一会儿两人的对话才迈动脚步朝楼下走来,踏下最后一阶台阶时,李检问:“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严汌站起身走到他身边,道:“我中途走了。”

闻言,李检淡笑出声:“看不出来你还是那种会逃课的人。”

“我不光会逃课,”严汌跟着弯起嘴角,轻搭在李检腰后的手稍稍上移,五指修长地张开陷入李检肩胛骨中间微凹下的位置,他体温并不高,但仍旧隔着不算薄的家居服彰显存在感。

严汌顺势歪头,靠在李检一侧的肩膀上,由下仰视他,抬高了低沉的声线,变得亮了些,挑起眼角笑得跟七年前在酒吧里如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