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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知珩当然没有珍藏他人陪葬品的爱好,也没有作践他人尸骨的习惯。他素来不在意死亡, 于死一事,看得很淡。

可总有人在乎,那个神明、祭祀掌管的朝代,奴隶遍地都有的朝代,人命并不值钱。

权贵饮酒作乐,可不止青铜器具,还有人骨铸就的酒器,由工匠精心制作,供权贵享用。

冷焰烛火映衬骨面泛起冷蓝的光,瞧之不大的根根腿骨,支撑起颗颗硕大、华光四射的珠宝,又簇拥起盛酒的模样,活似一盏酒杯。

非活似,那就是一盏以人骨堆起,宝石点缀的酒盏。

人骨堆成总有缝隙,无法完美承托酒液,工匠又倒入铜液。待长河东逝,铜器已氧化为绿,融进人骨的阴森中。

腿根还能在心里安慰,怕是在逗他,可能以动物骸骨充当装饰品,而非人骨。

可若不限于谢知珩身处的那处,于阴库内放开来看,汉白玉台上不止那骨盏,还有开口略宽大。形似盆骨的鼎,盛肉所用的鼎器。

人骨制成的灯笼确是阴冷可怖,烛火透过红纸,照出阴红的光,落在人眼、人心中,恐怖感剧增。

可那也只是充当装饰物,悬挂高梁上,可忽视不见。

眼前人骨制成的器具,可皆是权贵日常所用之物,无论饮酒所用的杯盏,盛汤承肉所用的盆鼎。

它们极具阴森恐怖之时,也或许曾被那些权贵饮用过。

在欢声歌舞中,在丝弦管竹之乐,权贵笑着与人交杯换盏,以此饮酒,以此吃肉。

不要对封建有半丝向往之情,奴隶仍存,愚昧仍在,在上的皇权一日又一日地压迫剥削底下万民。

晏城有些不敢走进,他静默站在门边,无法抬步跟着谢知珩走近,也无法往后退回,他站在一条过往与未来的交界线处。

他不动,谢知珩不会孤站在原处,指腹拂过那些人骨堆成的常用器具,走过人骨铸就的祭祀器具,走到晏城略有熟悉的装饰物。

灯笼,圆形灯笼,方形灯笼,或以人骨搭建的可爱动物形灯笼,恐怖向文化作品常有之物。

人配戴的簪子,点以珠粉的翠蓝头面,或织就的冠帽,皆用来点缀,更别说修容脸侧的骨粉。

谢知珩垂眸:“那些前朝摸金校尉搜罗而来,藏于陪葬棺内,收入前朝私库内。”

视线落在另一旁,那处的藏物不具任何装饰作用,晏城只盯一会儿,只觉扑面来的虔诚感令他窒息。

人骨被精心雕刻,刻上认不出的图案与文字,或是跪拜的简化姿势,或是飞舞的焰火围着盘腿坐的恶僧。莲花宝座刻在其上,可不觉脱俗,只觉可怖。

为显对人头骨的重视,还能瞧见镶嵌其上的宝石,荧蓝珠面,照得无论人还是鬼,都不敢走近半步。

除此外,号角,佛珠,手鼓,袈裟。

有些单用肉眼,是瞧不出它以人骨、人皮制成。被涂上艳丽岩彩,粗瞧之,好似一件精美衣裳。

宗教色彩过浓,象征也极其突出,晏城几乎能猜到,它们属于哪一家。

自天竺传入的佛教,于藏区得到传授,于长安得到汉化,慢慢演化成如今熟知的佛家。

晏城喉咙干涸,情绪于此刻跌入深谷,他再次领会到解放的深意,再次理解到父亲数十年如一日崇拜某位领导的狂热。

顿时,他突然涌上某种诡异又异想天开的想法,他妄想如那位一般,解放整片大陆。

可眼眸垂落,视线归于黑暗中,晏城抛弃自己那幼稚又可笑的想法。

时机不对,生产力还未发展起来,皇权尚未高度集中,王朝依旧深根人心,他走不出任意一步。

“孤总感觉,你与孤隔着很厚的一块水银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