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宽仁脸色微变，慢慢将手放下，接着叹了口气：“唉……你说你，造的什么孽，人家小朋友干的好好的……”

这两人说着说着声音变低了，成了闷闷的嗡声，林维便知道这会儿不是自己现身的时机，悄咪咪地退回了学生们画画的地方。

果然没过多久，画室的会计敲了敲他的画板，说宽哥找他去办公室。

林维推门进去时，办公室里只剩下张宽仁一人，他跟着对方手势，坐到了那位马老师先前坐的椅子上。

“小林，你来这边多久了呀？”画室负责人亲切地慰问，并给他推了杯水，听起来像是一个要涨工资的开头。

但林维知道不是，摆摆手示意不用喝，答：“十天了。”

“感觉怎么样？”张宽仁也不迫他，继续问。

“挺好的。”林维答，表现得懵然无知。

“……”张宽仁沉默了几秒，“其实我们特别看好你，毕竟你是达志推荐来的。人品靠谱，画的也挺好。”语尾一转，“……学校功课挺忙的吧？”

“是的。”这点林维承认。

“那我觉得学生还是要以学业为主，”张宽仁就跟得了个好消息似的，语调松快了不少，“主要我们有个之前教素描的老师回来了，他呢，去年带出了三个素描九十五……达志也是他带出来的。你考美院的也知道，素描九十五有多难。”

林维：“嗯。”

“我们本来想让你接他的岗……”张宽仁继续道，“但是感觉你俩的教学水平还是有些差距……”像是斟酌了几秒，“所以我建议你还是回校去专心读书，这样对你的发展更好，你觉得呢？”

林维不想再弯弯绕了：“那我这几天的工资怎么算？”这才是他目前最关心的。

“噢噢，放心！”张宽仁一下笑了，“工资肯定不会给你少算的，包括今天的。”他倒像先给自己放了心，“一会儿你跟会计去结就行。我这儿还有我个人的一点心意，”说着从桌兜里掏出一个红包，搁桌面上推给林维，“祝你以后学业顺遂吧。”

“承您吉言，”林维心头狂喜，面上波澜不惊接过，“谢谢宽哥。”

这最后一句“谢谢”绝对讲得真挚非常，把张宽仁也说得动容了些许，起身走出，拍了拍林维的肩：“以后有空常来玩儿。”

于是这一场「体面分手」，双方都很满意。

林维很满意，张宽仁很满意。

唯独王达志不满意。

小胖子直到回程路上，出了地铁站了还在骂：“他们怎么这样？！”愤愤不平，“明明说好的……”

林维只好又把车上说过的那套搬出来：“马老师确实在素描教学上更资深呀。”“大家也都喜欢他，跟他更熟不是？”“画室这样做也很正常，也是为了学生的将来嘛……”

这回胖子忍不住了：“啊呸！”王达志啐了一声，“他教的哪里好了！只会说‘涂黑、涂黑’！好苗子都被教傻了！”

林维沉默稍许，再开口：“……那要不，你也辞了吧。换个兼职？”

“不行。”王达志摇头，“我是跟他们签过协议的……复读的时候，我家里钱不够付画室的学费，是宽哥让我用半工半读的方式上了两年。也承诺了，如果我考上了就要回来至少再带一年。……你走吧，是我对不住你。”

“没什么对不住，”林维揽住他的肩膀，刚好旁边有家烧烤摊，门口的铁架上烤串冒着滋滋香气，“走，请你吃夜宵。”顺手把人给揽了过去。

但当王达志一口气吃了有八十块，林维本就没多少的愧疚就被冲刷得一干二净了。他看着这满桌的碟盘、竹签，还有张宽仁给他的两百元红包一下没了一张，开始深刻怀疑胖子那番话就是为了讹他饭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