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马腾断然喝道,“今,圣人操持朝廷,汉室虽微,隐有复兴之兆。天下虽分崩离析,人心却思归一统。”
马腾继续道:“袁绍、袁术、曹操之流,虽拥兵割据一方,在圣人感召下,却有归顺之兆。彼昔日为朝臣,名门之后,将来若天下有变,拨乱反正,归顺朝廷,是青史留名的佳话。”
“我等,名为汉将,实为乱党,占据西涼,屡抗天兵,在朝廷眼中与黄巾何异?若无擎天之力,将来清算之时,必为煌煌大势所碾碎!身死族灭,遗臭万年。”他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里满是苦涩。
韩遂沉默不言,在权衡思考。
“此天下,唯有谢乔,实力空前。如果谢乔将兄长逐出西涼,你去了中原,朝廷能饶你?我等乱党,唯一的出路,便是跟随这窃国巨盗一起,搏一个从龙之功,立不世之大业!”
“窃国巨盗?”韩遂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不错!”马腾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谢乔,乃窃国巨盗,她非匡扶汉室之人,她要的,是这整个天下!”
“谢乔势不可挡!兄长,你我与其在泥潭里挣扎,被朝廷围剿,被诸侯吞噬,何不,识时务,做俊杰?”
韩遂的心神被马腾这番话剧烈撼动,这些道理他何尝不懂,只是不愿去想,不愿承认罢了。
但他依旧固守着最后的防线,根植于骨子里的武人尊严,让他无法轻易低头。
韩遂声音干涩地问出了那个让他寝食难安的问题:“贤弟,那日宣威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马腾的眼神飘向帐顶,仿佛在回忆那不堪回首的一幕,他脸上的肌肉再次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过了许久,才缓缓吐出几个字:“兄长何必明知故问。”
韩遂追问:“谢乔麾下,到底有多少投石車?”
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也是压在他心头最沉重的巨石。
在他的认知里,投石車是何等珍贵的攻城利器,打造不易,运输更难。
他设想过一百架,甚至五百架,但那已经是匪夷所思的数字了。
马腾斩钉截铁:“一万架。”
这个答案,让韩遂身子一晃,险些坐不稳。
“不错。”马腾的声音里犹带着恐惧,“那日,投石车成林,遮天蔽日。万石齐发之时,天崩地裂,不过如此。我数万大军,在飞石之下,与蝼蚁无异,顷刻间灰飞烟灭。愚弟侥幸捡回一条命,可我麾下那些跟随我多年的弟兄,却是连一具完整的尸首都找不到……”
说到此处,这个在沙场上流血不流泪的凉州汉子,眼眶竟红了,两行浊泪滑落下来。
韩遂脸色已是一片煞白,冷汗涔涔而下。
他下意识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谋士,成公英。
成公英感受到了主公的目光,上前一步,面色肃然,对着韩遂长揖及地,沉声进言:“马将军勇冠三军,其麾下西凉铁骑精锐无双,常年与主公伯仲之间。强如马将军,携十万之众,在数日内崩溃。主公觉得,若与之交兵,有几成胜算?”
韩遂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缓缓闭上眼睛,马腾绝望的脸,斥候惊恐的描述,以及一万架投石车这个足以压垮一切的数字,在他脑海中盘旋不去。
抵抗,不过是徒增伤亡,让金城化为第二座宣威废墟罢了。
尊严?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尊严一文不值。
良久,他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颓然。
韩遂看着马腾,仿佛看着镜中的自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贤弟,你说得对,天下大势,非人力可抗也。”
话音落下,大帐之内,有人松了口气,有人眼中含泪,有人则黯然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