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丛。
赵楫还在一旁絮絮叨叨:“这匹马可是我为赤华姑娘特意挑的,性子很是温顺的,大小高矮胖瘦什么的都很合适,总体来说呢,最适合姑娘们骑……”
祝昭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隔着帷帽看向赵楫,声音带着几分迟疑:“赵校尉,你可知晓,坊间关于中郎将独闯九松寺的那些传言?”
赵楫脸上的笑容瞬间敛了些,无奈地道:“如何不知?那帮人是说中郎将目无神佛,去清净地耍威风去了吧?”
他叹了口气,往前凑了两步,压低声音道:“那年京畿暴雨连日,山洪暴溢,九松寺因地势崇峻,故而收容了众多灾民,但是有一伙流窜的悍匪趁乱挟持了数名富户家眷及一名携带重要边防军情的信使,索赎金、求赦宥,胁以玉石俱焚。住持慧明德隆望尊,虽以佛法相劝,匪首却冥顽如故,圣上这才命中郎将独闯九松寺,祝姑娘你也知道军情急报受阻这消息本就严锢,知悉的人不多,故而百姓们见中郎将闯寺,就开始挖井得一人了。”
祝昭听着,眉头越皱越深。
赵楫还是止不住地叹息说着:“中郎将从不跟人解释这些,任凭外面怎么说,他被人这样误解,我都替他难受。”
话还没说完,祝昭余光中却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赵楫也看见了,所以他默默后退了几步。
袁琢牵着白马,逆着熙攘的人群向她走来,雪花飘落,一如既往的冷漠,好似满城的烟火只是轻掠其身,却留不住他。
待他停在她面前,将缰绳递给她:“祝昭,一直向南走,或许等你到了濯陵,恰逢春日。”
“多谢中郎将,故里逢春,人生幸事。”
袁琢笑着向后退了一步。
祝昭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句:“你知道风是长什么样子的吗?”
“风?风大概是没有样子的。”
这话听起来有些悲观。
“有的。”祝昭半见色衣裙被风扬起,她的突然眼神坚定了起来,语句也异常坚定,“当闻到油菜花香时,当树枝摇曳时,当突然跑起来时,这些都是风的样子,所以风有样子,只是从不唯一。”
很奇怪,袁琢竟然跟着她的描述设想了起来,好像能真切地看到她所描绘的一切一样。
“很祝昭的说法。”他难得弯了弯嘴角。
祝昭也笑了笑,说出来真正想说的话:“风的样子不唯一,春风细雨、狂风骤雨、穿林打叶的簌簌声、掠过雪原的呼啸声,人的样子也不是唯一的,表象上来看没有样子的风其实是千姿百态的,你也一样。”
世人总想定义风,定义人。
但风本无形,却因遇到山川草木而显露出万千姿态,故而存在本身,已是值得敬畏的奇迹。
“祝四夫子说的话总是让我上下求索,才得其意。”
风不需要成为暖风才配存在,刺骨寒风同样也在塑造大地的轮廓,同样让人感受到世间万象。
她在告诉他,她不愿做那个追问“你何时好起来”的人,她在告诉他,就算他最后还是没能挣扎成功,她也会祝福他,感谢他曾经的自救,因为生命本就向死而生。
这是对他存在本身的隆重赦免。
他苦笑,好想和她一起逃走,好想将一切都撒手不管,好想好想。
“没有缘由吗?”
这么信任我,没有缘由吗?
“没有缘由。”
祝昭隔着轻纱望向那双无数次望向过的眼睛,轻声却坚定道。
没有缘由的信任,从前她在宋夫人和祝择现身上见过,在赵楫李烛和袁琢身上见过,当时不解其意,如今,她却也拥有了没有缘由就可以信任的人。
她信他,信他一定会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