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野有蔓草(一)(2 / 3)

簪笔集 陈悟 6265 字 1个月前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怒意,声音低沉而冷厉,“她未归府时,府中何曾出过此等怪事!她一回来,连歹人都敢来我祝府撒野!丢脸!生了你,真丢我祝现的脸!”

祝昭立于庭前,垂眸凝视脚下斑驳的青石板。

她心中澄明,不论白垩之事是否与她有关,在父亲眼中,她早已没来由的就是罪魁祸首。

她的降生是错,她的存在是错,她的一举一动皆是错。

那阵十余年前的不祥之风吹得太远了,而她什么都没有,十年前是,十年后是,所以她挡不住。

每当这阵风吹过,寒意彻骨,好似要将她吹透。

四周烈日灼灼,阳光滚烫,草木摇曳,抬头望去,唯有她,孤零零地存在于这世间。

世人几乎皆因她的“不祥”之名,纷纷捧起黄土,朝她掷去,带着冰冷无边的恶意,几度欲将她深深掩埋进死亡里。

思及此处,祝昭缓缓抬眸,清澈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直视自己父亲的眼睛。

她声音清亮,如玉石相击:“心之成见,如江河淤沙,初不过涓滴之浊,渐积渐厚,终成壅塞,不可疏也。成见既生,如藤缠树,愈缚愈紧,难以解脱,蒙蔽其心,使其不见真相,唯见己之所欲见。”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从容:“父亲,想来您定是知道的,此言乃前朝参知政事刘执中所说,刘执中寒门子弟,祖世居山野,耕读传家,虽贫而不失其志,每夜燃薪照读,寒暑不辍及长,赴京应试,一举登科,名列前茅。”

“然朝中权贵,多以寒门轻之,谓其无根基,难堪大用。刘执中初入仕途虽屡遭排挤,但任职地方治水修路、劝课农桑,百姓皆感其德,后迁中枢,参赞机务,屡献良策,渐得君王器重。”

“然朝中旧臣,仍以寒门成见,屡加阻挠,刘执中不与之争,唯以事功自明,写下‘心之成见,如江河淤沙’之言以自勉,及至中年,以功升参知政事。”

“时前王朝积弊已深,内忧外患,国势日颓,刘执中力主改革,整顿吏治,裁撤冗官,减轻赋税,兴修水利,振兴农桑,他执政二十余载,王朝由衰转盛,国祚延续五十余年,其功绩之巨,史册罕见。”

“长兄与我说过,父亲您敬重刘执中先生,曾写文章痛批那些轻他之人,可如今父亲所作所为,与那些人又有什么分别?”祝昭讥讽一笑,“不过亦为心中成见所困,不愿信真相罢了。”

祝现闻言,面色骤变,似被戳中痛处,却又无言以对。

他袖中手指紧握成拳,指节发白,显是怒极。

裴姨娘与沈姨娘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宋夫人看着祝现的脸色,趁机安抚祝现,有心息事宁人,结束如此混乱的场面:“主君,此事稍后再提,先看看府中有没有丢什么物件,莫要着了歹人的道。”

沈姨娘亦附和道:“是啊,是啊。”

祝现无言以对,本也想平息此事,闷了半晌,终是冷哼一声,拂袖道:“罢了!此事暂且不提。但祝昭,你既入我祝家门,便须谨守家规,莫要再惹是生非!”

祝昭微微颔首,神色淡然:“父亲既如此惧怕我不祥之名,不如就再将我送回田庄,也好过在这里碍父亲的眼。”

祝昭心里清明,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不如直接说出自己的诉求,如此皆大欢喜。

祝现稍平的怒气又一下子上来了,指着祝昭转身就对宋夫人道:“夫人,你看她......”

“父亲不敢放我?”祝昭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淡淡道。

此言一出,将裴姨娘吓了一大跳,连忙惊骇地看了看祝现,宋夫人见祝昭这般咄咄逼人,也愕然。

浅白晨曦下,她站得笔直,身形单薄却似有千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