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横一搭竖一条地染满污迹,面颊瘦得深凹下去,但那眉眼五官,那眼中倔强执拗的神采,就好像自己照着镜子,是再熟悉不过的容颜。
男孩悄悄捅了捅女孩的胳膊:“你看那个穿白衣服的,是不是长得很像你?说不定是你外婆家的亲戚呢!”
女孩狠狠瞪他一眼:“我外婆家的人都死绝了!要是他们还活着,看见我这个样子,还不拆了你爹娘的骨头!”
吉温看一眼菡玉,面色如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一个老妈子追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喊:“哎哟我的小姐哟!你那身衣服可不能出去见人……”看到庭院中站了不少客人,立刻噤声。
吉温清清嗓对那老妈子道:“吴妈妈,带他们俩到后头去玩,看着他们点,别又玩得一身都是泥。”
吴妈妈连声道:“是是,我这就带小姐去换身干净衣裳。”说着来拉那两个孩子。
女孩却不依,打掉她的手叫嚷道:“我才不要换什么新衣裳,我就只穿我娘给我缝的衣裳,别的我啥也不要!你们家的东西我啥也不要!”
吉温沉下脸:“什么你家我家,这不就是你的家吗?成天野得跟个疯丫头似的,弄成这副模样!还不快去换衣服!”
女孩犟着不肯走,拽不动吴妈妈,索性破口大骂:“呸!我才不要那个臭娘们的东西!让我穿她买的衣服,我宁可去死!”
“没规矩的野丫头!”吉温大怒,扬起手来就想给她一个耳光。
“我就是野丫头,没爹没娘的野丫头!”她昂起头来,把脸伸到父亲手下,“你打啊,打啊!最好一掌打死我,省得活在这世上遭罪,还碍着别人的眼!”
“你!”吉温恼怒不已,又下不得手去,不自觉地向菡玉这边看了一眼。只见她面上极力忍耐,别开脸去不看那小女孩,眼神却是凄楚无比。他的胳膊就像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了,慢慢地沉了下去。
“你们都欺我是个没爹没娘的野丫头,我只是没爹,才不是没娘!”女孩咬着牙,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用力睁大眼不让它掉下来,直盯着面前朝思暮想的那张脸,“我娘才没有死,她只是走了,不屑跟你们这些人为伍!总有一天她会回来找我,会把我也带走。我知道她一定会回来的,我一直在等她,一直在等她……”
菡玉反手握住杨昭的手,他的手心温热,熨着她冰凉的肌肤。但那温热是别人的,不是她的。她扣紧了他的手,指尖深陷进去,又被他握住,却始终汲取不到他的温暖,只是冰凉的一片。
筵前的小小意外很快被忽略。有杨昭在,吉温这个寿星兼东主反倒落了陪衬。宰相大人说要不拘礼数宾主尽欢,自然没人敢拘谨,至少要表现得落落大方些。只要他一个眼色,甚至不用找借口,敬酒的人就会自觉地干杯;倘若他去敬别人酒,当然更没有人会推辞,受宠若惊地连干三杯方显敬意。因此而灌倒了好几个,连吉温也被他敬酒敬到头重脚轻。杨昭自己酒量本就好,也没喝多少,眼神还清明,只双耳微微泛红。
菡玉酒量很浅,虽然有杨昭帮她挡着只喝了少许几杯,还是上了脸,双颊彤红,眼睛眯眯瞪瞪地睁不开。厅中弥漫着一股酒气,被暖炉一熏,热烘烘的,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趁着杨昭被几名官员围住,她悄悄退席,准备到外头转转透透气。
杨昭眼睛却尖得很,还是瞄见了,打断身旁人的话问:“你去哪里?”
此言一出,几个人都向她看来,数道目光同时投在她身上,尤其是正中间的杨昭,目光带着洞悉的了然,让她觉得自己无所遁形。原本只是些微的念头,在他的逼视下,竟仿佛成了心心念念的思量,让她不由得心虚起来。
“下官去……更衣。”
他点点头,收回视线。其他几人相视一眼,都心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