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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徒 刘以鬯 4183 字 1个月前

我吩咐伙计埋单。走出夜总会,一辆的士刚刚停在我们面前。坐进车厢,合上眼,立刻陷于迷潆意识,不知道女人跟司机将我们载去什么地方。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已睡在一家公寓的板房里。头很痛,脑子里有个问题:那个女人到什么地方去了?

一骨碌翻身下床,地板似浪潮。(昨天晚上,我一定喝了不少酒,我想。)走近梳妆台,定睛一看,桌面上有一张字条,用烟灰碟压着的。

字条上歪歪斜斜写着这么几行:

“先生:我不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我不应该偷你的钱;但是我穷,我的母亲正在病中,需要钱买药吃。我不是一个如你想象中的那种女人。我读过中学;而且从未做过这种事情。你口袋里有一百二十块钱。我拿了一百,留下二十块钱给你。你不像是个穷人,少一百块钱,不一定会成问题。对于我,这一百块钱也许可以救一条人命。先生,我谢谢你的帮助;同时希望你以后不要喝那么多的酒 。”

将字条塞入口袋,盥漱过后,我按了一下电铃,伙计来了。我问:

——那个女人什么时候走的?

——你不知道?

——我喝醉了。

伙计抬起头,略一寻思后,说:

——昨晚一点左右。

——一个可怜的女人,我说。

——这种女人有什么可怜?伙计说。

我无意争辩,怀着沉重的心境离开酒店。走到茶楼门口,买三份日报,然后向伙计要一壶普洱茶。看了一段电讯:戴高乐拒绝英国加入共同市场。(这是莫泊桑式的“惊奇的结尾”。难道也是法国人的传统?我想。)。

又要赛马了,满版试跑成绩与不着边际的预测。

(外围马犹如野火一般,无法扑灭。既然如此,何不公开化?我想。)

甲组足球联赛,六强形势越拉越紧,占首席的“光华”也未必乐观,失九分的“南华”仍有希望。

(对于一般香港人,马与波的动态较国际新闻更重要。)

然后看到一篇不能不生气的“影评”。

(这里的“影评”实在是颇成问题的。执笔人多数连一部电影的制作过程都不明白,常常“上半部演得出色”“下半部毫不称职”之类地乱扯一通。这里的“影评”,从不注意艺术性,只以一般观众的趣味为准绳。在这些“影评家”的笔底下,猫王与路易主演的片子,永远是好的;反之,像《叱咤风云》这样优秀的电影,常常被评为“闷到瞌眼”。

我们这里没有真正的影评。这里的“影评家”连“蒙太奇”都弄不清楚。这里的“影评家”将一部电影的娱乐成分视作最主要的成就。这里的“影评家”常常认为女主角的美丽比她的演技更 重要。这里的“影评家”常常颠倒是非,将好电影骂得一文不值而将那些莫名其妙的电影捧得半天高。

在这些“影评家”们的心目中,《单车窃贼》是远不及意大利的宫闱打斗香艳七彩片的。在这些“影评家”们的心目中,碧姬。芭铎是远较比提·戴维丝为重要的女演员。在这些“影评家”们的心目中,《君子好逑》与《罗生门》都是要不得的电影。在这些“影评家”们的心目中,电影只是一种低级的娱乐,除此以外,并不具有任何其他意义……

但是,这些“影评家”们知道不知道香港每年电影的产量占着垒球第三名的地位。除了日本,印度之外,就要轮到香港了。香港虽然是个蕞尔小岛,每年电影产量却比意大利,英国,法国更多。如果香港出品的电影没有市场,制片家早就将钱财投资于大厦的兴建了。换言之,香港的电影是有它的市场的。既有市场,必有观众,就不能不注意到电影本身应具的教育意义。)

(制片家为了赚钱,不但不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