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一尘不染,洁净安宁,就像天师一直住在此地,只不过临时外出一时半刻。而她是来得不巧的访客,来时他正好不在,说不定稍作等待,他还会回来。
奚华寻到香气的源头,临窗书案上,白瓷瓶里插着两株新开的花枝。她走近细看,想起话本上的最后一话,这种纯白色小花,就是故事结尾散落一地的茉莉?
白瓷瓶旁边整齐叠放着高高一摞书卷,她取出一卷扫了一眼,是天师留下的日志,从扶光五十九年冬月初六开始,记录了他在江南每日处理的各项事宜。
奚华拉开木椅在书案前坐下,一页页翻阅日志,除了防治疫病之外,更多篇幅是处置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捉拿神出鬼没的妖物邪祟。
天师写得很详细,紧张、沉重的基调下,偶有生动之语,许多片段,比话本故事还扣人心弦。
奚华不知不觉沉浸其中,一卷一卷看到半夜,这些事仿佛刚刚才发生,许多场面仿佛近在眼前。看到兴头上,有好几次,她恍惚觉得天师刚从山棠街回到梅安坊,正站在她身边亲口讲述一日的经历见闻。
但她抬头环视,身边空空荡荡,房间里唯她一人。
也对,她都不知道天师长什么样,也没听过他的声音,其实想象不出他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更不可能与他共处一室。而且紫茶师姐说他长得很丑,那她还是不要想象为好。若不是因为那本《潜别离》,她才不会对天师感兴趣,更不会从皇都来到江南。
奚华摇摇头,伸了个懒腰,再看日志时,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天师是这样写的:
[腊月廿六,夜归,路遇一黑猫乞食。此猫貌丑,胆大妄为,任性顽劣,一路纠缠至梅安坊,余以鱼六尾遣之。]
奚华忍俊不禁,天师自己也长得丑,居然还嫌猫丑,明明应该同病相怜才对。他还一次送猫六条鱼,猫的食量有这么大吗?这么多鱼说不定会撑坏猫肚子。他这不是好心办坏事?
她笑着往下看,后面却是:
[余一路忍耐无用,深夜未寝,目赤,鼻痒,喉咙肿胀,双臂风疹,症状骇人。万幸未为人所见,以免惊吓旁人。已按旧日药方煎药服用。明日若再遇此猫,躲之。]
天师这是对猫有不良反应?奚华看了好几遍仍不太相信,天玄宗大师兄的克星,居然是猫?
那他还让猫一路尾随,非要回到住处给了鱼才撵去。他还一次性给猫六条鱼,是担心它往后几日没吃的?
奚华笑不出来了,看着他在日志里写的“症状骇人”,心底蓦然涌起一阵酸涩,觉得素不相识的天师有些可怜。
再往后看,这一日最后还有一句:
[不知雪山近日表现如何,是否]
奚华望着“雪山”二字,视线被它锁定。
雪山,是一只猫吗?谁会给猫取这样的名字,好傻,不像是天师会做的事。若雪山真是一只猫,想必生得很好看,才能让他在百忙之中,专门在日志里提及。
是否什么?他没写完,这一日的记录到此为止。她突然好想把他抓到身边,当面问问,是否什么,他当时在想什么,为何又收笔不写?
奚华对着这短短一句话出神许久,回过神来再往后翻,翻到除夕那夜,指尖动作骤停。
天师在这一页画了一个人,奚华认得此人,是她自己。
她脑中一片空白,心口莫名绞痛,双手麻木地打开储物袋,取出随身携带的那张画纸,放到一旁对比。
谁都看得出来,这两幅画出自同一人笔下,也即南弋天师,也即天玄宗大师兄。
她与他是什么关系?是小公主和天师、小师妹和大师兄、碌碌无为的外门弟子和证道飞升的神君?还是别的?
为何她一点儿印象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