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温柔得像在对待一粒新雪。
暮春的草原上,残阳将王帐染成血色。
微风掠过草尖,带着新生的艾蒿苦涩气息,掀开帐帘一角。策勒格日转身时,银刀鞘上的狼头纹饰在光影中忽明忽暗,如同当年老萨满预言时,草原上跳动的篝火。
“单于留步!”
崔姣姣的嗓音比往常哑,因失血而苍白的指尖攥紧了榻边的羊毛毡。
策勒格日脚步顿住,回首时,眼神蔓延着不可置信的伤怀。
“阿瓷。”
“你唤我什么?”
她腕上系着的断发随动作轻晃,策勒格日认出了,那是阎涣削下的青丝,此刻正与包扎的白布纠缠在一起,宛如某种血色的誓言。
崔姣姣抓了抓被子,而后坦然与他对视道:
“骆漴。”
“先不要走。”
帐内药香氤氲,混着铁锈味的血腥气。
“我有事同你们说。”
策勒格日转回身向帐内走着,恍然发现,崔姣姣的眼睛比草原的夜空还亮。
她慢慢从怀中取出那枚裂开的骨哨,哨身裂纹里渗着黑褐色的血垢。恩人赠予之物,一人一份,被崔宥毁在地牢的那一个不复存在,可他偷偷塞给崔姣姣的还尚存于世。
“先生他…从未背叛过你。”
她将骨哨放在案几上,檀木桌面顿时映出一道水痕。
“智谋如千岁侯,怎会被一个细作蛰伏在身侧十数年都无从察觉,不过是你不肯信他会背叛你,也不舍得真挑破了害他丧命。”
“这十年,送往泗京的每一封密信,字字都是反间计。”
阎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案头的芍药被震落三片花瓣,有一瓣沾在他玄色衣襟的蟒纹上,如同赵庸之因中毒而咳在他奏折上的血。
记忆里的青衫先生总是笑着替他研墨,说帝师这手好字,比刀剑更锋利。
崔姣姣忽然伸手,指尖虚点着策勒格日眉间一道几乎不会被发觉的浅浅疤痕。
“你八岁时,因坠马而留下了这道伤痕。”
话未说完,几人便被帐外的马蹄声打断。
有夜归的牧人唱起长调,苍凉的声线惊起栖息在旗杆上的鹞鹰。阎涣望着鹞鹰掠过的身影,突然想起和赵庸之的最后一面。
“先生…”
他将骨哨握在手心,眉间显出山川,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才知是永诀。
此刻,帐内羊油灯随风晃荡,阎涣盯着自己虎口处的旧伤,一时说不出话。那是他第一次学箭时,父亲的一位谋士握着他的手学箭留下的。
先生的掌心留有墨香,说他“拉弓如揽月”。
“原是如此…”
“原来,我们早就见过的。”
阎涣突然大笑,笑声惊动了帐外拴着的战马。
案上的芍药终于完全凋零。
暮春的草原上,风卷着青草的芬芳掠过王帐,金色的阳光洒在无边的绿野上,远处起伏的山峦如同沉睡的巨龙。
策勒格日走到帐外,银刀斜挂在腰间,刀鞘上的狼头纹饰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他的目光落在崔姣姣身上,她今日换了一身素白的骑装,腰间束着一条绣有云纹的锦带,衬得她身形纤细,却又透着坚韧。
“阿瓷。”
他低声唤她,嗓音暗沉,像是压抑着某种情绪。
“草原辽阔,不比贺朝,处处是刀光剑影。”
他顿了顿,眼神灼灼:
“你若留下,便是怀朔部的王后,不必再陪阎涣走那条血路。”
崔姣姣抬眸看他,风吹起她的发丝,掠过她苍白的脸颊,深情淡然宁静,